佛光照耀在西方
作者:萧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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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无古今,人的佛性何有高下之分?在禅师眼中,佛、菩萨、上帝、天神、耶稣、我、众生的佛性都是平等没有分别的。如果能像晦堂禅师说的:“一尘才起,大地全收。诸人耳在一声中,一声遍在诸人耳。”则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争论的?
——《凡事包容》
这里说的“西方世界”并非佛经上所说的“西方极乐”,仅仅是指西方人的世界。
《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中有这样的解释:“Zen:禅、禅宗:起源于中国,后传至日本,强调以静坐沉思企求进入精神集中的境界。”
Zen,是日文“禅”在英语里的音译。
17世纪,中华帝国走进大清时代,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中国并没有从西方学习到理性的力量,除了大炮。在亚欧**的另一端,在经历了近千年黑暗神权统治后,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运动,使得理性思维作为生活依据的声音由弱渐强,西方打开了人类理性认识世界的大门。西方的理性达到一个高峰,到现在还无法超越。
然而,眼下的西方社会最流行的话是:看东方!
为什么一向注重理性思考的西方人开始倾向于东方?因为在西方,科学与法制的力量已被推展到极致,现在**的社会需要润滑剂。
理性不是人类的全部,当理性发展到极致,人人都感到自己掌握着终极真理时,冲突与灾难乃至因寻求能源而起的新的争端,就是不可避免的。人本身具有理性、感性两个部分,只有其一是不能存活的。科学是发现真理的方法,禅是安静心灵的方式。千万不可硬把禅往科学上套,两者不可比较高下,一旦比较,禅反而会失去自身的魅力。禅在中国是安静的,西方人知道,他们的问题在于心的不安,禅能告诉他们安下心来。这也是这些年禅在西方大受推崇的原因所在。
西方文化有两大来源,一是希伯来的基督教,二是古希腊文化。前者神人分离、人与世界分离的思想与后者灵肉分离、感性理性分离、人与自然分离的思想,共同形成了西方的二元论:主体与客体、本体与现象、现实与理想、自己与他人、人类与自然的**,由此而发展起西方的近现代文明:主观主义、客观主义、现实主义、理想主义、**法治、科学技术。而中国人与此不同,他们取消一切矛盾对立,主张一元论(或称整体思维、混沌思维):天人合一,齐万物,齐生死,混淆感性理性、本体现象、灵与肉,由此他们感到、洞察到了事物的本来面目,恢复了生命原始的活力,所以,觉得轻松喜悦。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到现实生活之外去寻找解脱之道,只在吃饭穿衣等世俗之中便能获得自由。禅理就在生活之中,离开了生活便没有禅!有个叫杨绂的人离别双亲,到四川拜访无际菩萨,大师告诉他应去拜访家中反穿鞋子、披着毯子的人。他回到家,深夜叩门,母亲高兴急迫中反穿鞋子、披着毯子来开门。杨绂即悟禅理:佛即在家中,日常伦理即见佛心。
目前社会最大的问题是:人们有太多的人生目标,有太多的人生价值,追求的过多、过大,**难以得到满足;只关心经济的成长,很少再去真正严肃地探讨人生的价值。
西方过分强调理性的力量,而忽视了感性的力量,但理性的力量没有办法给我们生命的价值、生命的意义。但是光靠感性也没有办法构建一个和谐的人类社会,你喜欢抢就去抢,喜欢偷就去偷,完全凭我们的感性去生活,这个社会也不可能稳定。而禅宗可以提供一个理性跟感性结合的桥梁,告诉你如何在一个变动的环境里完整、完美地生活下去。
西方响起的梵歌
凡鸟皆可以飞,因为鸟把飞看成理所当然,得其所哉!在飞时,是一种定,一种实践,一种平衡与和谐!
凡人皆可以禅,问题是人能不能把禅看成理所当然,得其所哉呢?
——《人与境》
禅被西方人接受,具体表现在一批西方人对佛教的皈依与禅的实践。在许多西方人看来,佛教尤其是禅宗与他们原来所信仰的一神论的基督教截然不同,是无神论的、理性的宗教,这种宗教较适应受过科学洗礼与理性熏陶的现代人的心灵需要。欧美各国从学术研究起头,先后从斯里兰卡、日本、中国引进佛教,佛教团体、僧尼、寺院、禅定中心、佛学研究中心、佛教刊物陆续出现,稳步发展。佛教的禅定,不但在佛教信徒中被实践,而且被更多的西方人当做自我调控身心,进行心理锻炼、心理治疗的技术,习禅者在不断增加,禅定中心开设有多处。流传于欧美的佛教禅,大略分为三系:一系是由斯里兰卡传入的小乘上座部禅,二是由日本人传入的日本大乘禅及华僧传入的中国大乘禅,三是由**喇嘛所传的密乘瑜伽。
禅影响西方的更重要表现,是它引起了一批心理学家、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乃至物理学家、医学家等自然科学家的关注,被从科学的角度予以阐发,吸收融会到科学体系中,促进了现代西方心理学、哲学、心灵学等学科的发展。根据禅、瑜伽的原理和方法,多种身心锻炼法、身心疗法被创编推广,实用于生活。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在看到有关禅的著述时,坦诚发表了他一直在自力探发的那些观念。(《禅与西方世界·风靡欧美的禅》)西方精神分析派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存在主义、现象主义等新思潮中,都或多或少地掺有佛教禅及其智慧的信息。禅所着力解决的自我、自性、主客二元对立的打破等问题,对西方人文科学起了积极的启发作用,成为多家学说所探讨的重大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方现代新人文思潮,是在对近四百年西方文明的反思中,受佛教等东方传统思想刺激、推动的产物,是东西方文化结合的产物。
在“理性”本质和形而上学的说法中,西方哲学家将立场奠在实践的“应当”基础上,绝对命令式的“你应当去做”永远回响在处于感性与理性无休止斗争中的人的生存根基上。亚里士多德的“存在”的客观性和非主体性于此被超越。但在康德那里,即便是以纯粹的“应当”表达的一种深刻的主体性方式把握住先验的主体根据,亦不能说已完全克服了客观性,因为康德的“应当”仍是某种外在的东西,故在“应当”是一种强加于我们存在的无条件的道德命令的意义上,它仍是某种客观性的东西。作为纯粹的“应当”,它的立场是最主体性的,但同时也是非主体性的。
通过超越任何“应当”,禅宗坚持“无为”“无事”的基础。它说:“不求真,不断妄,了知二法空无相。”又说:“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它进一步说:“即凡心而见佛心。”禅宗打破了以为佛心是某种“应当”在“此岸”之外被追求之物的常人见解。通过超脱这种追求某物(从外处去追求某物)的立场,它回复到自我“内在之内在”的绝对现实性。这一不可能是“应当”的“无为”观点,无非就是“不思善,不思恶”,于焉显露“本来面目”。这里展现出作为禅宗修行根源的“无住本”立场,通过从根本上推翻一切修行上的目的论而摆脱任何道德律令及道德原则。这是异乎寻常的、自由简易的、敞开心扉的“**无羁的大用”状态。这也是“众生无边誓愿度”这一被永恒表白的誓愿之基础。
西方人在吸收东方精神文明精华、运用禅上,也表现出了西方文化的优秀传统:将禅简单化、世俗化、科学化,运用于实际生活中,为现实人生的发达服务。或以禅为一种心身、心理疗法,用以治疗各种心身病、常见病和疑难病;或依禅法创编出潜能开发法,锻炼诱发特异功能;或将禅的锻炼用于企业管理、教育、体育、文学艺术等,收效颇佳。有人认为要成为一个有创造性的经济人,必须接受六个月的禅定训练。把禅运用于经营管理,证明能加强财会人员的廉洁和明晰性,能提高工人的工作效率;把禅运用于教育,证明能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并有改善性格的效用;把禅运用于体育,能改善运动员的心理、生理素质,学会如何消除比赛前的紧张情绪,因而能提高其运动成绩。
你我皆是禅中人
佛法虽然珍贵,如果不能拿到现实人生来用,那么佛法也将失去它的意义。这样说,可能有点实用主义或功利主义,其实不然,它应该说成是落实主义,是使佛法落实到此生此时的生活。
——《掬水在手》
通常,人们认为禅既然源于佛教,所以是属于东方文化的。但是在西方,禅学也十分盛行,有很多资深禅师。并且,因为西方人思想的特殊性,又对传统的禅宗进行了许多改革和发展。
在东方,禅法最注重的是世界这个整体,认为只有“放下小我、完成大我”,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是真正的参禅机得禅理,因此可以说东方禅是忽略个人的。
而在西方,修禅人更注重的是如何使自己的价值得到实现与提高。
笔者曾研读平常心禅学派的禅师艾兹拉·贝达的著作,他就主张,修禅是为了使禅者达到自我的存在状态。对此,笔者有一些感悟:
1.最大的问题——“我”(ego)
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有“我”。形象点儿说,就是有“我”的意识,于是有了“我”的标准、“我”的成功、“我”的价值、“我”的形象……所做所为所想皆围绕“我”之一字。
按照艾兹拉的说法,我们——也就是每个人——其实应该比这个“我”更为广大、更为宽阔。如果能认识到,并能够切实体会到那个在“我”之后的更为广大和宽广的存在,“我”之一字所带来的困惑、恐惧、苦恼、痛苦等皆能远而观之,跳出“我”之外产生目睹感。
按照心理学的说法,“自我意识”“自尊心”(self-esteem)都是人用来对付死亡恐惧的办法,另一个办法就是自己所依附的价值体系或文化体系等。据心理学(恐惧管理)说,因为人类会意识到自己有一天是要死的,所以这种巨大的恐惧如同潜流一般在我们每日的庸常生活中流淌,我们必须想办法对付它,或者至少让它不那么明显或吓人,于是就有了前面提到的两种方法。
那么根据西方学者研究禅学的说法,与恐惧管理的说法事实上是非常相似的。在艾兹拉的书中,他也一再地提到“恐惧感”,有时候我们会下意识地不去注意,不去揭开那薄冰下的恐惧。艾兹拉的《平常禅》一书中一开头儿就是这么说的:“我们大部分人都像是在无人驾驶的飞机里度过了一生。或许我们目前的人生并没有遇到什么灾祸,一切都还算顺利。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仍然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如履薄冰之感。我们可以感觉到一股焦虑不安的颤动,伴随着隐约的不满足感,一些尚未治愈的痛苦以及未经揭露的恐惧。然而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选择不去看这些底层的东西。”
至少,这段话,正好印证笔者的心境;如果说我有稍稍强过这段话的地方,那就是现在我能够学着揭开薄冰之下的焦虑与恐惧,每当恐惧产生的时候,开始体验身体的感受,并标明恐惧的念头。这只算是从去年夏天以来读此类书籍的一点点小的进步。
2.“我”之问题
既是有了“我”,就产生了“我”的问题。这个“我”是要吃东西的,我们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来喂养这个“我”。喂养的方式多种多样,但凡你想得到吧,有的可能挺好,有好处,比如努力工作、锻炼身体、培养爱好等;当然这些要是过了头儿就有可能成了锻炼上瘾、工作狂,或者这个嗜好那个癖好啥的,可能还威胁别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也未可知。
还有的喂养“我”的方法可能只是自残,而不会对他人产生负面影响;就是自残之际,一面告诉自己“我们不能这样了”,一面朋友家人为你“恨其不争”。笔者自身是个非常喜欢担忧的人,任何一点儿小事儿都能引发大规模的担忧和恐惧,想的都是未来那发生概率几乎为零的事情。有一天,我突然想,为什么会这么容易担忧,并且一开始杞人忧天就难以停止,甚至沉迷其中而不自知?然后,我想,大概我是拿这个来喂养“我”呢。它需要吃这个来存在,来维持自己,来抵御更大的恐惧。
然后就看到了这样的段落:“也许你的习性比较倾向于担忧,譬如为工作表现、工作的安全感或是经济上的保障而担忧。不论担忧的内容是什么,真正的关键在于我们只是对担忧本身上瘾罢了,更精确一点地说,就是对维持住自我感上瘾。”
只是呢,也有人不甘心于总是坐在“无人驾驶的飞机”里过一辈子,或者不愿意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那个既小又大的“我”指使,不停地供给它粮食,所以想到了禅修,试图脱离所在的痛苦境地。
3.“我”之办法
其实将我与“我”隔开的办法还是有的。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安住于当下。
试着问自己:“这是什么?”不论是想法、情绪,或是身体感受。而想法、情绪都会在身体上产生反应,高兴是高兴的身体反应,恐惧是恐惧的身体反应。你试着去标识每个念头、情绪、思索,标识每个身体反应,安住于当下的身体反应中。
而标示念头、情绪、思索、身体感受的这个过程,或者练习,也许能够逐渐让自己看到自己的思维模式是如何,反应模式又是如何,“习性模式”到底是什么,与这个世界中间到底隔着什么,到底是什么扭曲了世界的的投影,等等。所以,安住当下吧。
4.“我”之道途
这也许是在前面提到的那些“我”之坑洞之外,艾兹拉对我最为警醒的一句话:“将苦难视为道途。”
5.“我”之藩篱
在西方修禅的书中会屡屡读到“我”之藩篱。就是在这个“自我”之下,才是更为圆满与广阔的存在。
6.“我”之功利
一般宣称灵性的修行,都会缀上几粒功利主义的草莓。比如告诉修习者体会到那个真实广阔的圆满存在是什么感觉,或者说这样修行的好处是什么,安住于当下的好处是什么,对身体有什么益处,甚至会有“心想事成”的效果。
但是禅并非如此,禅只是为了达到心灵的平衡,使人能够在生活中得到满足,忘却烦恼,得到心灵上的快乐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