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六
作者:司马文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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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禾市果然有密信送到上下木,对许天雄说何文义、何文洪两兄弟事发被捕,现人陷大牢,财产已被标封,信中又说:“上次刺州方面派了人来会捕,当时两兄弟都矢口否认,且曾运动商会出面保释。只是近日情况又见严重,说是刺州方面有公事到来,并提出条件:两兄弟如能促成许天雄归顺**,人可释放,财产也可发还。两兄弟受刑不过,现已招认……”许天雄一接此信暗暗叫苦:“我辛苦半生,后路全断了!”问了那秘密信使好多话,信使说:“两位公子已不成人样,两位太太也哭得死去活来,要老爷想办法救他们一命。”
信使见过许天雄又去见许大姑,那许大姑倒很冷静,心想:“我早知有这一天。”她叫许果安排他吃住,正待过许天雄那边,许天雄已持信过来,问她:“事情都知道了?”说时极为消沉。他人本来长得短小,这时更像短了半尺。大姑点点头:“我早说过,此路不通,你不信我言,致有今天。禾市是个什么地方,容得我们去安排退路?”说着,只是冷笑。“现在,你怎么打算?”许天雄惘然失措,坐在一边不动。“如今办法不外两条,一条是照信上所说的,另一条是硬到底!”天雄问:“你的意思呢?”大姑道:“要我挑选,走第二条,反正人财都空了,大不了再上山。想当年,我们还不是青霞起的家,那时实力还没有现在的大,还干得有声有色。”天雄心里乱,拿不定主意,大姑说得也是,但他不愿半生心血就这样轻轻丧掉,更是舍不得那两个从小栽培到大的儿子就这样失去。
他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许大头已先在。他已从手下得到报告,禾市有人来,心想:“事发了,料那老头正成热锅蚂蚁,为什么不利用时机劝他一劝?”便也过来。一见面就问:“听说禾市有人来?”天雄不安地问:“你都知道哪?”大头摇摇头:“看来很紧急,就不知道为的什么事?”天雄把信给他。大头看着,半晌问:“大哥有了打算?”
天雄把信收回,顺手放进袋里,不说什么,那大头乘机劝道:“事情已到了这地步,还是人财重要。”天雄双眼瞪住他。“我这儿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哥,据线人报告,最近为民镇开来大队中央军,看来也有千多,武器精良,弹药充足,一到就说要来攻打上下木,如果真的来打,我们这点点实力也难抵抗。”这消息也很使许天雄吃惊:“为什么不早来报告?”大头道:“消息刚刚送到,我就过来啦。”天雄更加心慌了:“看来是两面夹攻,你说该怎么办?”大头只是沉吟不语。“你没想过?”半晌,大头才又开口:“我想是想了,就怕大哥难以接受。”天雄道:“你说说看。”
于是大头慷慨陈词,他说:“如今南区天下三分,也不同过去了。我们前有中央军、许为民乡团,后有**打狗队,正是腹背受敌。两位公子在禾市又有事,看来也是危在旦夕。我知大哥早有不干的打算,不如乘机洗手,把队伍拉出去归顺中央。一,可以保禾市人财;二,也可以用这点实力换取地位,当他一官半职,过个清净半生……”许天雄没作任何表示,大头胆就更壮了。“禾市来信写得清楚,中央军目的在对土共,不在对我们,如我肯和他们合作,也一定大受欢迎,况且已有先例,高辉一出山不就是个现成**旅长,请大哥考虑考虑。”
正当他们两个在对谈,已有人走报许大姑。大姑想:“许大头劝降到底是存何用心?”也匆匆赶了过来。她一进门就问:“依大头哥的意思还是投降的好?”大头有点慌张,却还是表示了:“为今之计,我想还是归顺中央的好。”大姑问:“如果人家不要呢?”大头道:“两位公子写来的信,说得清清楚楚。”大姑像连珠炮似的,直发问:“万一是人家设下的圈套,把我们骗出山再来一网打尽又怎么办?”这话很有说服力,连许天雄也为之一动,当时也说:“是呀,我也很怕他们这手。”大头急了,面红耳赤地辩解:“不会的。”大姑又追着问:“你怎么知道?”大头见是关键,被迫不过只好摊牌了:“人家早对我提出保证。”
大姑见话中有话,很是震惊:“保证?谁向你提的保证?”大头道:“许德笙老先生早代表周司令来接洽过。”许天雄一惊:“怎把大事瞒着我?”大头也觉得话说得过早,有些后悔,却又收不回来,想解释。大姑却把马面一翻,咬牙切齿地说:“原来你瞒住我父女俩把一切都谈好了。”双手在枪套上一按:“禾市两兄弟的事是不是你出卖的?人家又给了你多少好处?”
那许大头面孔一片铁青,仓皇中也把手按在枪把上,支支吾吾地说:“禾市事与我无关,许德笙来谈的事,我见大哥主意未定也还没对大哥说。”许天雄见双方都想动武,怕伤了和气,连忙说:“你们两个也不要吵哩。大姑性急,说话容易伤人,大头追随我多年,一直当义子看待,我料也不至于会出卖我,大家千万不要动意气,大敌当前,内部和气就更重要了。”
那大头见有现成台阶,也落得个“君子不吃眼前亏”,忙又解释:“大头追随大哥多年,出生入死,一向只抱‘忠心’二字,我的心就和我说的一样……”说着,一阵伤心,泪下如雨。“我可对天发誓,禾市事绝与我无关,我大头再蠢也不会搬石头打自己的脚。主张归顺中央的事,确系形势所迫,也都为大哥着想。”许天雄也说:“你们双方言和了吧,别叫人笑话。双方的话都说得有理,我也都听了,现在都回去,让我想想。”
大头一离开,大姑就愤愤不平地说:“爸爸,明明是他搞的鬼,为什么你还替他遮瞒?”天雄道:“我以前对你怎样说过的?你为什么这样冒失?如今形势对我不利,飞虎队在他手上,中央大军就在前头,禾市又成了这样局面,叫我怎么办?”大姑道:“总得拿定一个主意才是。”许天雄道:“你的主意有困难,大头的主意我也不放心。”大姑冷笑道:“那就?……”许天雄摇摇头,叫她免说了:“让我想想……”
那许大头回到家里,满腹疑惧,自恨出言不慎,招来这个麻烦。他把底盘全部端出,是想增加天雄的动摇,拉他过来。万一天雄决心死硬到底,他这个“私通外敌”又怎么办?也许那翻面无情的许大姑就会把他收拾掉。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回到后厅正在闷闷不乐,只听得一阵轻微步履声,从内室转出一个人来,笑说:“大头哥,为何如此不乐?”那人不是别个,正是许德笙。他早在两天前就已得到吴启超的密令,化装潜入上下木,相机行事,并且就秘密地住在许大头家里。
许大头叹了声:“差点没用枪口说话。”许德笙悄悄坐下。问了些双方争论经过,心中不快:“你把话说得太早了,现在叫你为难,叫我也为难。”大头道:“可是事已如此,也只好逆来顺受。”许德笙不安道:“万一搞不好,你这颗脑袋也要坠地。”许大头着急道:“最多大家一拍两散,各走各路。”许德笙微笑道:“你能走到哪儿去?在这种情况下投奔许为民,许为民正要拿你的头去祭苏成秀;投奔吴特派员,一事无成也不见得受重用。事在危急关头,你可要当机立断。”
许大头一想也是,不禁发狠道:“那我就把大姑宰掉!她是一块大绊脚石,没有她,不怕天雄大哥不依!”许德笙点头道:“特派员不是说过,万一劝降不成,你就站出来收拾残局。现在是事不宜迟,中央大军已经开到,南区乡团也在秘密动员,吴特派员、丁秘书已在我家设立指挥部等候消息。再说下下木方面,据我所知,连日来来了许多人马,村内外、山区上下,都严密封锁,会不会是许大姑早已和他们打通关系要来收拾你?”许大头听了这消息更是吃惊:“怪不得她口口声声要上山!”许德笙乘机壮他胆道:“大丈夫做事就要有个胆量、魄力,今天大局全看你一个人了!”又问,“你能抓住多少实力?”大头道:“飞虎队大部分都听我的话,要对付大姑还可以,万一对天雄大哥也要动手……”他大为迟疑了。许德笙问:“实力不足?”大头点点头:“……其次下手也不忍。”许德笙忙问:“为什么?”大头难堪道:“他对我没什么不是处。”
许德笙一听就放声大笑:“怪不得有人说你不长进!自己打的天下,交椅却让人家坐上,连个山寨驸马也当不上,还讲什么没有不是处。你说许天雄真的把你看重?为什么第二把交椅不让你坐?早说要把大姑许给你了,为什么过了这许多年还没个着落?是他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他?”说着,频频摇头,“从现在看,事情就更坏了,他们已知道你和外头有联络。万一大姑再给你安上个里通敌人大罪,你还保得住命?事急矣大头!古书有说,识时势者为英雄。又说时势造英雄。目前机会难得,见有现成的**厚爵在等你,你能不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大信套动手就要撕:“我白带啦!”大头忙问:“里面装的是什么?”许德笙大叹一声:“说了也没用。”大头着急道:“你说吧,我有主意。”
许德笙打开信套从里面拿出一份石印彩色委任状,在许大头面前一晃:“周司令给你的委任状,一交上你手就是现成的官儿了。不过,现在你已不需要它,我也不想再把它带回去,撕了算。”大头问:“委的是什么?”许德笙道:“衔头正空着,是参谋长还是副司令全看你自己。”许大头受了一阵挑拨,又见形势迫人,**大动:“一不做二不休,算了许大头,要冒险也得冒险了!”当下立了决心。跟着两人就密议举事大计,准备和中央大军来个“里应外合”。
且说那许大姑和许天雄分手回去后,满怀恼恨,心想:许大头,你当初进山来是个什么模样,落魄得如条丧家狗,都是我父女俩可怜你,把你收容下来,当个左右手;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当了三首领,钱财大厦也有了,翅膀也长起来了,怎的能那样忘本,向人告密,下了这毒手,一心想去投靠,好升官发财,叫我们这样为难。爸爸老了,糊涂了,也许会听你的,我许大姑可不是那样看不出你的阴谋诡计!她双目充血,手按双枪,不安、急躁,用快碎步伐来回地走,寻思如何来对付这个局面,她不知天雄有什么打算,如果是她,先把大头宰了再说。
走过一圈又一圈,忽又想起许德笙来。她想:“许德笙这老混蛋,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她伸手去拉铃,那铃系着条铁丝直通卫队房,许果当即应声进来,问有什么吩咐,许大姑面露杀气,厉声问:“许德笙什么时候来过?”许果不明底细,回声说:“过去他常常来,说是来替我们办事的。”许大姑不耐烦道:“我问现在,不是问过去。”许果想了想:“已经来过两次,都住在接待所里。”大姑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许果道:“说是大头哥有事请来的。”大姑又问:“这两天来过没有?”许果道:“前天黄昏时分又来了,是大头哥派人到外头去接的。”大姑问:“什么时候离开?”许果一时也搞不清楚,说:“我去问问。”一会儿回来报称:“许德笙尚未离开,见在大头哥家里住着。”大姑把当天的事一对证就恍然大悟了:“原来如此。许德笙,你这老王八,我们父女俩哪点对你不起,却来掘我们的坟墓,挖我们的老底,老子宰掉你!”想着,也不通知谁,自以为在上下木上下左右都是她的人,匆匆地赶了出去。
那许大姑一口气直奔许大头家,过了第一进,又进第二进,有人告诉她大头哥在后进大厅,她也不多搭话,直冲进去,一到天井就叫:“许大头出来!”那许大头这时正在和许德笙密议收拾残局之法,一听得大姑叫声,知道来意不善,低低说:“这贱女人找我为难来了,你先躲过一边!”顺手把匣子枪一提,也迎将出去。
只见那许大姑站在天井中,双手提着枪喝声:“许大头,为什么还不把奸细交出来!”许大头故意问道:“什么奸细?”许大姑道:“我问你要许德笙!”许大头一震:糟了,她发觉啦!却说:“我这儿没有许德笙!”大姑喝道:“没有这个人,你就跟我去找!”说时举起双枪,威慑他走,许大头见她来势凶猛,又知道她枪法厉害,有几分迟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见从后厅门缝里啪啪地响了两声,当场把大姑打倒了,许德笙跟着也闪身而出,手里还提着枪,说:“大头,你还等什么,快收拾许天雄去!”
那大头见出了命案,天雄如何饶得过他,一时杀机也动了,对大姑大脑加了一枪,拽开大步冲门而出。见有飞虎队员多人在门外,他大声宣扬:“大姑私通许添才想来出卖我们大家,我已把她杀了。走,我们通知大哥去!”那飞虎队员一时弄不清真相,而且是一向跟着许大头,对大姑平时的跋扈作风也不满,一下子都跟着大头走。
那许大头手提匣子枪急步冲进许天雄内室,只见他屈卧在烟床上正在上瘾,许大头推开门叫了声:“大哥,事情不好了!”许天雄正待起身,话没出口,大头已对他开了两枪,当场也收拾了。许大头杀了许天雄返身又出,只见天雄卫队和飞虎队正在那儿争吵,许大头朝空开了几枪,在大厅外石阶上一站,说:“我许大头,因为天雄父女想出卖大家,已经正法,现在这儿归我统管,有谁不服的,就站出来!”这事来得突然,使大家没点准备,都不知该怎么办好,许大头又说:“许天雄父女平时刻薄大家,好的他拿去,坏的才交大家分,各兄弟早已不满,现在我宣布把他的财物全部拿来大家平分,有谁反对的没有?”没人敢作声,许大头把手只一招:“大家分东西去!”一声呐喊,都冲进后院去了!当大家正在抢夺财物时,许德笙已赶回金井去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