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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浩然 | 字数:2659
  在西沙捕鱼生产,象西沙的涌浪那样地一张一弛有节奏。

  涌浪随着海风涨。

  生产追着季节忙。

  又是一个鱼汛旺发的日子。

  又是一场紧张战斗的开始。

  玉石般的海滩上,晾晒着鱼货,丰富多彩。

  竹床一排排。

  摊摆的干鱼在阳光下闪光。

  铅索一条条。

  串吊的海货在微风中摇摆。

  晒鱼的女社员,好象纺织工人在机子前往返巡视。

  剖参的女社员,如同小刀会的演员在大戏台上舞蹈。

  干鱼、咸鱼一垛垛。

  海参、贝类一箩箩。

  石蟹、刺鲀、竖琴螺、马蹄螺,还有各种各样的大蚌壳,一堆又一堆。

  阿宝跟社员在摊积一起的鲜鱼中挑选、分类,两手一齐忙,心里忍不住地乐。

  她想:我们有这样勤劳、勇敢、热爱社会主义的社员;我们有总路线的指引,还有人民公社集体组织,美好的目标一定能实现。

  她想:照这样连续丰收,西沙的建设就会大发展。

  她想:西沙建设好,这个前哨阵地就能巩固。

  她想:眼下任务重,人力不足,往海南运输的船不够用;已经给大队带去信,建议把在永兴附近作业的社员调来补充,为什么没回话呢?

  她正想着,只见晒鱼的亚娟跑过来了。

  “阿宝姐,又来一对新造的机帆船!”

  “太好啦。来多少人?”

  “两只船上满满一大群。”

  “快去欢迎!”

  “我阿爸也跟船来了。”

  “我们的领导力量更强了!”

  她们说着,高高兴兴地往运输船靠岸的海滩走。

  岛上的社员和船上的社员在银白的珊瑚滩上会了面。

  干部们亲切地握手。

  老年们彼此问安。

  姑娘们搂住脖子扳着肩头亲热。

  小伙们你拍我一掌,我打你一拳,有的还在沙滩上摔开了跤。

  多少离别的话呀,问个不停,答个不完。

  报喜讯。

  贺丰收。

  传新闻。

  捎来一封封家书。

  带来一件件新衣。

  担上几筐西瓜。

  挎上几篮菠萝。

  抬上几坛老酒。

  大队长何望来登上了滩头。他穿着旧衣的身上带着鱼腥,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痕。

  他对阿宝很疼爱,提着两包糖果,一包给了亚娟,一包给了阿宝。

  他急急忙忙地观看土法建筑的码头,又奔岛上查检鱼产,心里估开了重量,眉眼都流露出满意的笑容,连声夸奖:“你们干得满好,你们干得满好;先进单位的流动红旗,在咱向阳大队挂牢,没有对手能夺走啦!”

  补充来的劳动力搬运着自己的行李登上滩头。

  一个个精神饱满,好象早就憋足了劲头,要来这里大显身手。

  老中渔郑安出现在人群里。

  他用一根鱼叉当扁担,一头是小小的行李,一头是大团鱼网,手里还提着一只盛鱼的竹篓。

  阿宝迎上前,要替他拿鱼网。

  郑安连忙躲闪说:“不用,不用,这不是公家的。”

  欢乐的人群过沙滩,上沙丘,要到草棚和树荫里乘凉,喝茶,再从从容容地叙谈。

  阿宝正要跟着众人走,扭头朝停泊的船上看看,不由得一愣。

  船舱里钻出一颗圆脑袋。

  圆脑袋谢了顶,四周有毛当中光,头顶下是一张焦黄的没有血色的脸;黄脸上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

  阿宝看清这个人之后,又吃惊,又奇怪地想:“怎么让独眼蟹到这儿来了?”

  她急忙往海边跨两步。

  独眼蟹钻出舱,爬下船,心怀鬼胎地东张西望;发现阿宝没走,还盯着他,有些惊,又故作从容,老远就咧开嘴巴做笑样。

  阿宝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独眼蟹点头弯腰地回答:“这边生产忙,抢季节,急要人……”

  阿宝打断他的话,追问:“是你自己要来的?”

  独眼蟹做个难过的表情说:“我想借机会改造思想,大队长也同意,让我试试。我请求你们考验我,这一回,我定为咱大队保住优胜红旗卖命干!”

  阿宝压住火,大声地说:“把你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到岛上来!”

  独眼蟹说:“我是被大队长派到这条船上出海作业干捕捞的……”

  阿宝厉声说:“我命令你快点行动!”

  独眼蟹迟疑不决。

  阿宝又催他快一些。

  独眼蟹被逼不过,只好转回船上。

  阿宝半点不放松,紧追着跟上船,跟进舱,眼盯着独眼蟹把东西收拾好。

  她伸手一指:“前边走!”

  独眼蟹一边走,肚里直咬牙。

  阿宝把独眼蟹押到正在大说大笑的人群外边,就朝亚娟招手。

  亚娟立刻过来,看到独眼蟹也有些奇怪。

  阿宝附耳对亚娟说:“离这边不到七海里的珊瑚岛上就有南越西贡的坏人活动,不应当让独眼蟹这种人到这样地方来的……”

  亚娟一跺脚:“我阿爸又喝醉酒了。”

  阿宝说:“他酒没醉,思想昏迷了。你在这儿看着独眼蟹,我找阿叔摸摸底。”

  何望来坐在草棚前,被围在众人中,喝茶,摇扇子,介绍向阳大队各方面的发展变化。

  阿宝“腾腾”走上前,扯住他的胳膊。

  何望来笑嘻嘻地推她的手说:“阿叔我累昏了,莫闹,莫闹。”

  阿宝说:“我跟你讲个重要的事情。”

  何望来一看阿宝脸色象着了火、遮了云,只好站起身,跟着走。

  椰子树下,撑起巨大的伞。

  烈士墓旁,盛开鲜红的花。

  阿宝左右看看没有人,就低声又有力地说:“阿叔,你不该让独眼蟹跟来!”

  何望来笑了:“我当什么天大的事,原是为这个呀。不让他出来吃些苦,留他在家里享轻闲福气……”

  阿宝不客气地反驳说:“你这个看法错了。到金银生产建设不是受苦,而是神圣的权利、光荣的义务!”

  “你捎信说的,如今渔汛旺发任务紧,多一个人,不比少一个人强吗?”

  “这种人多了是祸害,这里一个不能要!”

  “他这几年表现不错,技术满好……”

  “他的心啥样呢?政治挂帅,还是技术挂帅?”

  “他也不是戴着帽子的四类分子呀!”

  “戴不戴帽子是形式,得看他的本质。我对这种人不能放心!”

  “你快放心。他胆敢说句破坏话,我也不会轻饶他。”

  “就怕他嘴巴不说,手上用劲。阿来叔,你知道,珊瑚岛就盘踞着敌人,出了事就非同小可呀!”

  “那是外国敌人,跟他何干?”

  “阶级敌人不能分哪国,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没吃过汉奸卖**的苦头吗?”

  “哈哈,你实在大惊小怪。凭他个独眼蟹,能把我们今朝这样强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抬出去卖给西贡?笑话!你别担惊受怕的了,这事由我负责,行吧?”

  “就怕出了事你负不了责任。我建议,领导上立即采取安全的措施。”

  何望来有点不高兴了:“你说怎么办才对路?”

  阿宝认真地想了想说:“不能让他上船搞捕捞,也不能随便打发他跟一般的运输船回去,等有武装民兵的船返永兴,再带他走!”

  何望来火了:“我决定了的事情,你头脑一热就改变,专给我为难吗?这样一闹,别人会怎么看?还当我犯了大错误哪!”

  阿宝不让步:“党的事业第一位,不要处处给自己打算盘。要论错误,你就是错了。这样重大事情,应当让群众讨论,党支部决定;事前你对民兵干部和社员一个信不透,就把他带到这里,真真是给我们制造困难,不该死硬地坚持了。”

  何望来一摆手:“我没权,我不管了。”

  阿宝说:“你不管,我们管;等开干部会的时候,我要把你今天的做法、态度全部不留地摆出来!”

  何望来吃惊了:“阿宝,你太骄傲了!”

  阿宝口气依然强硬地说:“是你骄傲。摆个长辈的架子,听不进意见!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反正我们要管,我们要斗,这是党性原则!”

  她说着,迈着大步走了。

  何望来忍不住地一阵心酸。

  草棚那边欢声笑语越发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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