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张运动

作者:李锐 | 字数:15964
  张敬尧的昏暴统治日益为湖南广大人民所不满,人民的愤恨有加无已,一致认为“张毒不除,湖南无望”。青年学生和部分教育界人士是这个怒潮中的先锋队伍。**精确地估计了当时的内外形势,顺风张帆,中流掌舵,将五四前后以反日反卖国政府为中心的群众爱国运动,逐渐转为反对军阀的驱张运动。

  湖南人民为什么这样痛恨张敬尧呢?

  自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篡夺**,中国形成南北对峙局面,湖南就一直是南北军阀争夺的焦点之一,是南北军阀混战长期拉锯的战场。1912年以后的七年中,湖南曾三次被北洋军阀统治,其中尤以张敬尧统治时,人民受害最为深重。

  皖系军阀张敬尧是在1917年至1918年间,直皖联军同湘桂联军作战,南败北胜后,于1918年3月进入湖南的。在他统治湖南的两年中,完全采取了类似帝国主义侵略殖民地的残暴手段,在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无所不用其极。1920年初,湖南各界驱张代表团在北京活动时,曾向当时的北京政府控诉张敬尧祸湘十大罪状:纵兵劫抢;滥发纸币;盗押矿产;强种**;摧残教育;暗罪公民;钳制舆论;私加盐税;勒索军饷;伪造选举。

  关于纵兵烧杀劫抢的情况,“湖南各界人士痛斥张敬尧祸湘罪行”的控诉书这样沉痛地说道:“七年(1918年)5月之后,醴陵全城万家,烧毁略尽,延及四乡,经旬始熄;株洲一镇,商户数千家,同遭浩劫;攸县黄土岭一役,被奸而死者,至于女尸满山。杀人之多,动至数万。而兵听劫掠,地无不遍。人民流离转徙,至今未复。死不能葬,生无可归。岳州、宝庆各处,大半烧残,十室九空,不忍目睹。然此犹得曰,战时不常及远地难制也。长沙一城,军署(按指张敬尧的督军署)所驻,白昼抢劫,无日无之。其弟张敬汤,强买商物,不给分文,事尤屡见。而所派清乡队,在乡获‘匪’,动押亲族或团保取赎,每赎一人,勒索千元、数千元不等,皆有据可证。人民乱后萧条,重遭敲剥,卖妻鬻子,不能应供,而暴兵三五成群,下乡搜索,横行闾里,无日或宁。凡此纵兵殃民之结果,以致农不得耕,商不得市。”(1920年1月19日上海《民国日报》。)

  这一幅惨苦的图景,全是如实的写照。打开当时湖南的报纸一看,虽然经过张敬尧的严密控制、检查,仍然连篇累牍地记载着北军的种种暴行和人民的深重痛苦。北军肆无忌惮地骚扰,最为人民所痛恨。如军队过境,必掳人夺船,人掳多了就代兵背枪,掳少了有的累死道旁;必放肆劫掠,鸡鸭猪牛,一衣一物,都不得免;必**妇女,敲诈银钱,稍不如意,就纵火焚屋。因此,群众一听说“北兵来了”,无不竞相“跑反”,即使在雷雨之夜,也要走避山中。

  关于张敬尧操纵金融、滥发纸币、勒索商民的情况,“控诉书”有如下概述:“湖省历设湖南银行,以纸币周转。张督到湘,废湖南银行,改设裕湘银行,吸收现金。其弟敬汤,复设日新银号,操纵市面,运买铜圆往汉,获利无算。张督又尽将湖南银行纸币四千余万元作废不用,设惠民彩票,饬各县派发,以收湖南银行纸币,并勒买现金。及彩票开签,民间中者,又多不照发。以是湘民往日之现金,既悉被吸收,所藏之纸币,又尽遭废撤,金融枯塞,无以为生。”当时充斥湖南市面的滥票子,名目繁多,除湖南银行发行的以外,还有湘西银行,湘西债票,湘南军用票,广西银行,甚至还有军阀个人名义发的军用票、借债票等,此外,还有新旧铜圆票一万万串。张敬尧以收回市面滥票为名,发行“惠民有奖券”,每张按银洋5元向全省商民硬性摊派,人民怨声载道。当奖券举行开奖仪式时,有人在开奖台上贴一对联:“惠而不知为政,民欲与汝偕亡”,以示公开反抗。后来张又发行一种金库券,勒令各地按亩推销。“控诉书”列举的张敬尧其他经济掠夺大宗,还有以下几项:盗押矿产,将水口山铅矿押与外人;白铅炼厂押与美商;与英商订约,将全省矿产抵押三千万元。湖南纱厂则拍卖给天津商人。张自兼湖田督办,盗卖湖田一万二千亩。擅运私盐,不断加高盐税。此外,更征收各种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控诉书”所列第九条罪状为勒索军饷等情:“勒索省城及各县绅民,供给饷银,动辄数千万,湘乡一县,勒捐军米至五万石。又尝勒民出米百万石私运至津,售与日本。迭经湘绅抗阻,文电确凭。又逼提中华汽船公司华盛轮船,以已定勋臣,改名勋华,据为己有。各县田赋每一元率加二角以及五角,或径加倍征收。”田赋税收需缴现金,银行可按法价易银,商民则不能以法价兑现。因此,滥币成灾,现金绝迹,百业凋残,物价飞涨。一石米需钱一百串,一斤盐需银四两。真是“人非淡食,即属绝粮”。老百姓怎么活得下去呢?

  张敬尧本人**烟瘾很重,他所率领的部队也被称为**军。强迫湖南人民种**一事,引起极大的公愤。“控诉书”说:“张督烟癖甚深,军署上下及所部将卒,多数有瘾,相习成风,烟禁大坏。近更勒民种烟,每四百亩,种烟四十亩,每亩抽税20元。长沙一县,发烟种至四万包。最近武昌鲇鱼套车站,扣留张督由奉天运到烟子四十五袋,迭经各方呈诉,外人**,通国执言,狱卒被张督强迫运去。”

  教育界也同样受到严重摧残。张敬尧进入湖南时,军队即占驻长沙各学校。此去彼来,徙迁无期。如第一师范师生400多人,只剩下教室3间,寝室2栋。乙种工校,工场被占,不能实习,学生餐宿,都移至校外。长沙师范,校具损毁无余。北军驻校,常常毁坏房屋器具,甚至将图书当柴烧,拿仪器耍把戏,终日喧哗,妨碍学业。公立学校受到的最大威胁,还是经费无着。按原来的教育经费。张敬尧只发一二成。1918年秋季以后,开学几个月,张不发一钱。到年底时,许多学校借贷一空,至于断炊。有的学校,名义上发了个把月经费,到裕湘银行领取,竟是收回待毁的滥票子。这年11月,长沙9所公立学校校长以经费无着,学校即将涣散,曾联合向“张督”缴印辞职。五四运动以后,有些校长,被迫离湘。北军尤其仇恨学生,时常加以侮辱。

  张敬尧一家人(他有3个弟弟:敬舜、敬禹、敬汤),专横残暴,贪欲无已。1919年,他本人做“四十大寿”时,设“帅座大庆筹备处”,准备定寿筵400席,寿仪分福禄寿喜四级,即1000、500、300、200元,指名分配。后传吴佩孚将率官兵前来拜寿,恐起变故,方停止铺张。但寿辰这天,送“万民伞”等锦旗队伍仍排成一二里。勒索寿仪,则未停止。以金佛、现金最得欢宠。有个矿务局长奉金佛两尊,各重500两。四帅、少帅、小姐、妹妹、姨太太、姑奶奶等,无不有寿,每寿必享多仪。除活人做寿外,还曾为其母做十周冥寿,由他的政务厅、副官处正式通知各机关,筹办礼物。民间传言:“棺材里伸手,死了还要钱。”张还曾强迫一学校的女校长做妾,用湖田进行贿买,使得舆论大哗。他又公开提倡迷信,常常带领大批卫队到玉泉山庙烧香。他的四弟、第一混成旅旅长“四帅”张敬汤,他的继子“烂五团”团长、“少帅”张继忠,横行霸道,招权纳贿,尤为人民所深恶痛绝。当时的民谣说:“堂堂乎张,尧舜禹汤,一二三四,虎豹豺狼。”因此,除开极少数安福系分子外,湖南各界,各阶层人民,对张敬尧的统治及其残暴的“北军”,无不恨之入骨。

  张敬尧所以严厉镇压学生爱国运动,除接受段祺瑞政府的命令之外,还同直接危害了他的切身经济利益有关。

  自1915年袁世凯承认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二十一条”要求以来,湖南人民抵制日货成为一种比较普遍的运动。1918年至1919年间,张敬尧大铸铜币,大量购买外铜,其中以日铜最多。五四运动时,湖南人民排斥日货运动空前高涨,张敬尧出动军队压迫,也不能制止。因此日商受挫,不敢再进货;张敬尧的铜币铸不成了,严重影响他的私囊收入,使他更加老羞成怒。

  1919年7月7日,学联大举焚烧日货之后,张敬尧将各校学生代表和一些教职员找到教育会训话。当时到场的人还记得,正是暑天,四个卫士为他打扇,他粗鲁地叫喊道:“你们今后不准游街,不准开会,不准检查商店。你们要好好读书,好好教书,否则,本帅就要办人!”

  9月间,**便开始了秘密的驱张活动,以学联为基础,联络教育、新闻各界人士,策商驱张办法;同时派彭璜等人到上海,同全国学联等团体取得联系,开展反张宣传活动。

  暑假以后,各校陆续开学。学生联合会虽被张敬尧明令解散,但在**领导下,仍秘密进行各种工作,并于11月间,以重新组织的方式恢复公开活动。学联发表“再组宣言”,提出人民对于国事应“自主自决”,鼓动湖南人民起来,推翻张敬尧的统治。宣言说:“欧战告终,潮流顿变,自主自决,权在国民。强敌觊觎,为日已久。倘无团结,何以争存。山东问题,急待解决,政府麻木,施措乖方,既失于前,当慎于后,主权回复,谁负仔肩?若以政府为万能,置安危于不顾,则丧尽国民之资格,而永为臧获矣,不亦大可哀乎!人将灭吾国而奴吾族,而吾犹自得,杏不知其所以。任彼佥壬,植党营私,如昏如醉,刮削民膏,牺牲**,草菅人命,**民权,置人民于无何有之乡,唯一己之骄奢是纵。长此以往,后患何堪。”(1919年11月25日湖南《大公报》。)这些痛切的话,都是直指段祺瑞、张敬尧之流卖国虐民的罪恶而说的,实为湖南人民的第一次驱张宣言。

  学联的主要活动,仍是借检查日货,坚持反日爱国运动,同张敬尧对抗。11月29日,发生日本人在福州殴伤中国学生的事件。学联立即发布声援闽事惨案传单,要求全国人民加紧抵制日货,反对军阀政府媚日卖国。12月1日,长沙学生、纠察队和店员工人在火车站查出大批日货,当即要求焚毁。商会会长张先赞是张敬尧的亲信,有恃无恐,拒不交出日货。窃运的奸商勾结军警将日货强运至国货维持会,拒绝焚毁,张敬尧立即下令保护。学联不顾张的威胁迫害,通知各校和各界,于第二天即12月2日,在教育会坪再次举行焚毁日货大会。这天黑铅炼厂等处工人和许多店员工人都参加了。以学生为主的游行队伍,高举“民众联合”、“牺牲奋斗”、“打倒强权”、“抵制劣货”等旗帜,到国货维持会取去所有日货。同时,好几批学生纠察队自八角亭一带商店中,清出大批日货布匹,一齐运到教育会坪准备焚毁。“合计在坪先期守候之学生与旁观人,约近万人。学生将各项劣货抛置坪内时,欢呼之声雷动。”正待举火时,“张敬尧遣弟敬汤,带领军警千余人,包围会场。张因受外人运动,甘心媚外,反骂称:‘你们这班东西……怎么敢挡外人,不怕惹起交涉吗?在此瞎闹!你们要知道我们张氏兄弟拿钱给你们读书,还要我们怎么样?我们兄弟是军人,只知道杀人放火,你们再不解散,我就把你们做土匪办,一个个拿来枪毙。我从前只知道湖南有男土匪,今天才知道湖南还有土匪婆(指女学生)。’旋有学生联合会会长、湘雅医学院学生等五人发言:谓今天的事,须我们自决。语未毕,即被军警拘缚至教育会内,张敬汤以手枪相抵,谓之曰:你们怕死否?随各拍一照,声将骈戮。又有长郡中学职员向张敬汤发言,谓今天学生出于爱国至诚,焚毁日货,并无不法,张即手批其颊,立呼笞责,卫兵攒殴。并令员殴杀,枪柄、刺刀、拳足四向纷飞。可怜文弱学生,身受重伤者数十人,即数龄小学生,亦同遭毒打。驱逐解散者,不下数千名。哭声载途,为学界未有之惨剧”。(《湖南》第1卷第4号。1919年,湖南教育界反张人士及湖南善后协会部分成员,在上海组织了一个“湖南月刊社”,出版《湖南》月刊,第1号7月20日出版,第4号1920年2月20日才出版。创刊宗旨为“陈述地方惨痛,研究善后事宜,发扬自治精神”,内容以驱张为主。)

  这是对湖南青年学生、对湖南教育界、对湖南人民的绝大侮辱。

  这是一个爆发点,横暴昏庸的张敬尧点火**了。

  学生们回到学校后,异常愤怒,感觉难堪到了极点,誓欲雪此奇耻大辱。但也有些人表示畏惧,散布悲观失望论调,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就从这天起,张敬尧对学生采取了进一步的残酷镇压,甚至还指使兵士当街殴打学生。这使得学生不敢上街,乃至不敢上学校。

  12月3日下午,**和一批新民学会会员聚集在白沙井枫树亭易培基家开会,易是一师的国文教师,当时思想开明,为教育界驱张的中坚分子。汇报情况,研究形势,商讨对策。他向大家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湖南各阶层人民对张敬尧的愤怒到了极点,广大青年学生和教育界已到忍无可忍的程度,驱张已有群众基础。张敬尧的臭名不仅传遍湖南,且已传闻全国;如北京的湖南名流熊希龄、范源濂不仅不受他们收买,反通电揭发他的贪赃枉法的罪证,向北京政府控告“张敬尧祸湘五大罪状”。同时,皖直两系军阀正互相水火,张敬尧同驻扎在衡阳的直系军阀吴佩孚的矛盾正在增长,驻扎常德的冯玉祥对张也很表反感。在军阀内部的矛盾尖锐化的情况下,张极为孤立、脆弱。驱逐张敬尧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认为过去有少数湘南上层人士到省外作过撤张的活动,4月间上海南北和会(在国内外强大压力下,1919年2月,北京政府与广州军政府于上海召开“南北和平会议”,实为南北军阀政客分赃会议。北京政府(总统徐世昌)实权操于“参战督办”段祺瑞手中,段并未放弃武力统一迷梦,对和会方针为“只许失败,不许成功”。由于双方要价不一,“和会”开了八次,至5月无结果而散。“撤换湘督张敬尧”为南方提出议案之一。)也讨论过撤换湖南督军问题,但是没有群众力量做后盾,自然发生不了大作用,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现在关键之举是把群众首先是全体学生、教职员动员起来,同张敬尧斗争到底。经过讨论,决定第一步是立即发动全省学校总罢课,高举驱张大旗,争取社会上广泛的同情;只有罢课之后,大家才好集中精力做驱张的工作。

  学联的主要干部紧张地四处活动,酝酿在两三天内总罢课。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张敬尧一面派密探往各校侦察动静;一面派出官员恫吓各校当局,严令制止罢课。各校当局和部分教师、学生,对罢课驱张抱有怀疑观望态度;有的主张驱张,但不主张罢课。**一面与湖南教育界进步教职员组织的学术团体——健学会的骨干分子商量,由健学会召集会员开会,统一对罢课驱张的认识,由他们去发动其他教师和广大学生;一面以学联的名义召开各校学生代表会,进一步研究发动群众问题。在最后一次各校代表会议上,还有少数学生代表犹豫,只主张请愿,不主张罢课。有一个女校代表斥责这些学生没有爱国心,**支持这个女学生的发言,他说,反对张敬尧的斗争就是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卖国政府和反对封建主义的斗争;平时大家都赞成爱国,赞成改造社会,现在就到了实际行动的时候了!**激动的感情,坚定的语气,给代表们以极大的鼓舞,扫除了一部分人的畏难情绪,增添了斗争的勇气。于是,这天的会议,终于促成了总罢课。

  自12月6日起,由工专(工业专门学校)、一师、商专、湘雅、修业、楚怡、明德、周南等校,首先发动,各校就陆续罢课了。

  不到一星期,长沙全体专门学校包括教会办的雅礼大学,以及中学、师范和一部分小学一致罢课了。

  湖南学生联合会代表中等以上学校的1.3万多学生,发布了慷慨激昂的宣言,首先历数张敬尧摧残教育的情况:“50万之教育经费,即尽提做军饷,不得不减成发放,初犹六折五折,渐至三折两折,最后连一折不发。6月份至12月份,积欠7个整月,酿成教员罢课。学校驻兵两年不撤,学生久无上课课堂。学生组织联合会,交换知识,启发民智,则两度被其解散。”继述2日发生的事件,“学生受此奇辱,又回想两年以来,有教育等于无教育,学生受尽摧残之实,张氏反得维持湖南教育之名。呼吁无门,不得已于12月6日全体罢课,解散归家,守候湘局解决。张敬尧一日不去湘,学生一日不回校!时日曷丧,誓与偕亡!明知此为极大牺牲,为前此之所未有,亦实因张氏罪大恶极,浮于中外古今。”(宣言见《蒸阳请愿录》,《湖南历史资料》1959年第2期。)“时日曷丧,誓与偕亡!”这八个字表示了全体学生多么大的愤怒和决心。

  学生总罢课之后,张敬尧于11日召集各校校长开会,还想用高压手段,迫使各校当局屈服。各校长职员齐集后,军警各界到者甚多,会场军警林立,备极森严。张敬尧两兄弟相继演说。张敬尧略谓“此次学生风潮,是新思潮的结果。学生闹新思潮,诸位职员是否亦有闻见?听说楚怡校长提倡新思潮不遗余力,这真是岂有此理”。并且厚着脸皮说:“此次学生因焚日货问题,全体解散。虽有人借此加我以摧残教育名义,但是我不承认。”最后下令:“各校应照常开课。旧学生愿来者听便,否则另招新生,注重读经,教忠教孝。”至张敬汤的演说,尤为可笑。略谓“湖南治安,就是我们的治安。我只知尽军人天职,维持湖南秩序。况湖南百姓,都是督军子民……日前学生在教育坪焚毁劣货,督军派我到会维持秩序,我对付学生,亦甚‘文明’。盖恐惹起外人交涉也……我们姓张的在湖南,也没有对不起湖南人的地方,且亦问心无愧。”(《湖南》第1卷第4号。)

  这是湖南教育界人士最后一次听“张督军”的训斥。招收新生,当然无人睬理。由于本身的利害关系,湖南教育界同张敬尧的矛盾一直是很尖锐的。上海和会讨论撤换张敬尧的问题时,张曾邀集各校校长开会,以发放经费为交换条件,要挟他们联名发一个通电,挽留这个“仁爱湘民”的督军。大部分校长都还有点骨气,有的当场严词拒绝。于是周南女校校长朱剑凡被指为社会党;孤儿院院长徐特立说了一句“清乡队扰民”的话,被指为通匪;明德学校校长胡某被指为谭(延闿)派;楚怡学校校长陈润霖被迫一度逃避省外。五四运动时,为了推进新的**教育和加强本身的团结,朱剑凡、徐特立等发起组织了一个学术性的团体“健学会”,以“输入世界新思潮,共同研究,择要传播为宗旨”,会员多是各公、私立学校校长和教职员,出面主持的人是当时任省教育会会长的楚怡校长陈润霖。何叔衡、罗宗翰等一些新民学会的会员,也参加了这个团体的活动。该会6月间成立时,朱剑凡作过“主张各除成见研究世界新思想服从真理”的演说。他们每周聚会一次,并举行学术讲演。**很赞成这件事,曾在《湘江评论》上发表一篇《健学会的成立及进行》的长文,介绍这个团体的活动和表示自己对它的希望。称这个团体的出现为“空谷的足音,我们正应拍掌欢迎,希望它可做‘改造湖南’的张本”。这个团体的分子,思想当然也是复杂的。有主张“国家社会主义”者,有主张“防止过激主义”者,有主张“采用杜威教育主义”者,也有“只要研究,不要主张”论者,常常争论纷纷,莫衷一是。但是在反对张敬尧的昏暴统治这一点上,大家则是完全一致的。后来在谭延闿、赵恒惕统治时期,健学会中的许多分子,这些五四运动中的右翼——知识界的上层人物,如楚怡、明德等校校长,即逐渐同新的统治者合作、合流了。在以后的革命活动中,**还同其中一部分有一定影响的人士,建立了反帝、反封建的统一战线关系。

  以健学会的成员为中心,教育界上层的驱张活动也已酝酿成熟。**的活动早已转向教育界和新闻界,学联的工作由其他新民学会成员担任。

  学生总罢课之后,各校教职员是否也宣布总罢教,在教育界曾引起激烈的争论。许多中间分子倒不是怕打破饭碗,因为早已有碗无饭,长期领不到薪水,多靠借债度日,学生罢课后,也无书可教;而是担心受到张敬尧的迫害。这一场争取工作,自然比学生罢课困难得多。由于健学会的中坚作用,以及**与何叔衡、罗宗翰等在教育界工作的新民学会成员活动的结果,长沙73所公、私立学校的教职员终于紧跟着学生总罢课之后,随即宣布湖南教职员1200人总罢教了。这对张敬尧的统治,自然是比之学生罢课更加难堪、更加沉重的打击。

  在总罢课、总罢教的前夕,形势已很紧张、张敬尧侦骑四出,威胁、收买教育界人士,流传种种谣言,某某、某某将被逮捕等。学联与各界的驱张活动,早已转入秘密状态。教育、新闻各界坚决驱张人士,利用五四运动时成立的湖南各界联合会以统一行动。**这时参加了各界联合会的领导工作。许多人表示了孤注一掷、誓与偕亡的决心,不达驱张目的,绝不罢休。毛认为这是实行湖南民众自决、各界民众大联合的绝好时机,只要能在省内外开展一个坚决的持续的驱张运动,必将促进张敬尧同各方面矛盾的发展;在总罢课、罢教的基础上,其他各界群众也一定能逐渐发动起来,同“张毒”作斗争。大家一致商定这样几个办法:

  一、组织驱张代表团,分赴北京、上海、汉口、衡阳、常德、郴州、广州等地,一方面伸张民气,造成声势,扩大驱张宣传;一方面利用北军各系内部矛盾和湘军急欲收复失地,从军事上压迫张敬尧。

  二、由各校派出学生和教职员代表,分别组成学生和教职员两个代表团,去北京的还组织一个总的湖南各界公民代表团。

  三、一部分人留守长沙,继续组织学生和各界人士坚持省内驱张活动,并负责同外地各代表团的联络。

  各路驱张代表团人员都在12月7日以后,分途出发。学生代表共派出54人,教职员和各界代表数十人。在代表团出发之前,新民学会派易礼容先到汉口明德大学借两间房子,作为代表团在汉口停留处所。**抵武昌后,即到利群书社找恽代英(他们同是少年中国学会会员,早有通信来往),请他们帮助向各地邮寄二百多份《驱张宣言》。他以驱张请愿团团长身份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历数张敬尧祸湘十大罪状。在武汉逗留几天后,他即乘船赴上海,欢送即将去法国的挚友蔡和森、向警予等,他们一起讨论了湖南的形势和学会的工作等重大问题;未待蔡起程,他即赶到北京。由武汉出发的驱张请愿团到达北京时,邓中夏等到车站迎接。

  前往北京的主持人是**,任公民代表团团长。此外还有新民学会成员罗宗翰、陈绍休、李思安(福湘女校学生代表,化装成农妇去的北京)、李振翩等一批人分任教育界和学生界代表。彭璜已去上海,何叔衡、夏曦等主持赴衡阳的代表团。新民学会会员共出动了近20人,参加各代表团的领导工作。

  58年之后,李振翩为我们提供了这段史实的第一手资料。他回忆说:毛主席从北京回到长沙,他已经不是一个学生,但还发动了学生运动,来反对张敬尧……毛主席指挥学生,发动罢课。湖南学生会开会时,我们提议罢课,反张。各人代表他本校学生会发表意见,有的赞同、有的反对,辩论很厉害。经过几个月的秘密工作(按此处当指从暑假后到12月6日这段时间),各校学生会大都同意罢课。于是湖南学生联合会最后议决罢课,由各校派代表两名,赴北京请愿撤换张敬尧。联合会秘密通告各校代表,于晚间乘火车到汉口集中。我们到了汉口,在指定的旅馆集中。毛主席已在这里等候我们。代表们到齐后便开会,讨论一切,把名称定为驱张请愿团,公推毛主席为团长,范围也扩大了,参加的不限于学生。几乎天天开会,讨论事。所谓请愿目的,原来也只在争取舆论和社会同情,扩大驱张的影响,对北京政府施加压力而已。因此,1月28日,3个代表团同湖南在京学生等,浩浩荡荡向国务院进发,作最后一次请愿,游行队伍高举“代表三千万湘民请命”、“请政府速即撤惩张敬尧”和“与张偕亡”三面大旗,各代表还手执写上张敬尧种种罪状的几十面小旗子。这天,公民代表团由**任首席代表,进行交涉。

  据1920年1月29日北京《晨报》所载的《昨日湖南人之大请愿》一文所记:三个代表团在新华门相持了三个小时,说靳总理、秘书长不在,最后允许三个代表团六人入院,由一个秘书接见。“公民代表**、张百龄,教员代表罗教铎、杨遇夫,学生代表柳敏、李思安,相继痛述张督祸湘罪恶,声明非见靳总理求个办法不可。”这个秘书“于湖南痛苦也很表同情,代表以不得要领退出。群众在门外等候,看见代表出来,急问情形,大愤,于是决定赴靳氏私宅,效秦庭之哭。请愿团赴靳宅,众离新华门,经北长街景山出后门,至棉花胡同。靳先得电话,知请愿团会到,并不拒阻。宅中人即出接待。守卫兵士看见许多旗帜,又接着传单,倒好像表示欢迎的样子。六代表入内,副官长于化龙接待。代表将张敬尧祸湘罪状数十条,略数一遍。谓我们数十人来京,近两个月了,饭也没吃,衣也没穿,所求者,请政府去一万恶滔天的张敬尧。湖南人处在水火当中,再不援救,就会死绝。说毕,有痛哭流涕者,请靳总理当众宣布办法。内有一人出,手持代表上靳总理书说:‘这书上所言,总理通知道了。’于副官入内言明群众有非亲自出见、宣布办法不可之势。于出向代表说,‘总理对于诸君,深表同情,诸君来京多日,应该给诸君一个办法,准明日国务会议将湖南问题提出,这是总理负责的话,请诸君不要过于焦躁’。这时,于受代表逼求,三入内告靳,三出外传话。最后表示上述办法,言辞极委婉。于是六代表同于副官出宅外,向大众将靳意宣布,众鼓掌,请于先生向靳总理代达众情,必要在最近日内,求得将湖南督军撤伍一事实现。众要求一礼拜内解决,下星期四再到靳宅候信,于应允,众将旗子数十面约为一大束,交与副官,彼此脱帽为礼而别。”一个星期以后,代表们不仅见不到这位靳总理,棉花胡同还布满军警,阻止通行。

  在此期间,代表团还召集北京的湖南同乡1000多人,在湖南会馆开驱张大会,关起了大门,强迫在场的10个湖南籍的安福“国会议员”签名于驱张决心书:“担负驱逐张敬尧的完全责任,如不能达到目的,则全体辞职,以谢湘民。”这件事对段祺瑞、张敬尧是一个很大的讽刺。因为这些“安福议员”都是张敬尧在湖南一手包办,“选举”出来为段祺瑞**服务的。

  代表团还携带了大批揭露张敬尧罪恶的专刊和小册子,向各方散发。内有《湘灾纪略》,以及《醴陵兵燹纪要》、《醴陵兵燹图》、《宝庆兵灾纪实》等专记一县一地灾难的书刊十数种,此外还有张敬尧的家乡安徽霍邱、颍上两县公民刊布的《张敬尧罪恶史》,以及旅居湖南的外国人写的《湘祸记》、《张敬尧》等书。

  为了向全国及时传播驱张运动的消息,造成舆论,争取各界援助,代表团到达北京后,即组织了一个平民通信社,由**任社长。每日印发稿件150余份,送登京、津、沪、汉等地报纸。他当时住在北长街99号一个名叫福祐寺的喇嘛庙里。据黎锦熙回忆在这座喇嘛庙里见到**的情况:“当我去看他时,他正坐在大殿正中香案后,香案很长,左边摆着平民通信社的油印机和通信稿件,可见有些稿子可能是他自编自刻自印的。右边是一大堆关于社会主义的新书刊,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宣言》。”(《在峥嵘岁月中伟大革命的实践——回忆毛主席在北京的部分革命活动》,1977年9月4日《光明日报》。)黎锦熙一直保存了平民通信社所发的稿件15起20多份,其中大量的是揭发张敬尧在湖南摧残教育、盗押厂矿、私运烟种等罪行和拼凑保张团、湘事维持会等黑幕;还有驱张代表团出发详情、到京活动请愿和北京排张情况的报道。**就是这样在这里一面编写稿件,把张敬尧祸湘的罪恶和各地驱张运动的消息,传布到全国;一面和代表们四处奔忙,联络湖南在京的学生、议员、名流学者和绅士等,向他们宣传驱张的意义。

  早在1918年12月,一些被张敬尧逼走的湖南上层人士,曾在上海组织了一个湖南善后协会,向当时的“南北和会”,提出以去张为“和会”先决问题的要求,发行《湘灾纪略》等书刊。这些限于少数人的上层活动,冷冷清清地进行了一年多,毫无结果。这次**率领驱张代表团到北京进行大量活动,特别是平民通信社向各地报纸不断地大量地发送新闻稿件,全国报纸得以据此纷纷揭露张敬尧的罪恶,有的报纸还为此发表评论。如北京、天津报纸发表“政府尚不惩办张敬尧耶!”“张敬尧可以已矣!”等时评。据《蒸阳请愿录》部分统计,当时发表讨张时评的报纸有北京《益世报》、《北京日报》、《北京惟一日报》、《京津太晤士报》、上海《申报》、汉口《**报》、汉口《正义报》等,共发表时评和社论17篇,形成了强大的舆论,为赶走张敬尧创造了有利条件。

  1920年1月5日,陈独秀发表了题为《欢迎湖南人的精神》的文章,对驱张运动表示支持和鼓励,认为湖南人的“奋斗精神”,“在一班可爱可敬的青年身上复活了”。张敬尧是安徽霍邱人,陈是安徽怀宁人。文章首段就直指张敬尧,以诙谐的笔调写道:“在我欢迎湖南人的精神之前,要说几句抱歉的话,因为我们安徽人在湖南地方造的罪孽太多了,我也是安徽人之一,所以对着湖南人非常惭愧。”他接着写道:“湖南人的精神是什么?‘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无论杨度为人如何,却不能以人废言。湖南人这种奋斗精神,却不是杨度说大话,确实可以拿历史证明的。”他以大量历史事实加以说明之后说:“我曾坐在黑暗室中,忽然想到湖南人死气沉沉的景况,不觉说道:湖南人的精神哪里去了?仿佛有一种微细而悲壮的声音从无穷深的地底下答道:我们奋斗不过的精神,已渐渐在一班可爱可敬的青年身上复活了。我听了这类声音,欢喜极了,几乎落下泪来!”陈独秀对驱张运动作了深远的展望:“我们欢迎湖南人的精神,是欢迎他们的奋斗精神,欢迎他们奋斗造桥的精神,欢迎他们造的桥,比王船山、曾国藩、罗泽南、黄克强、蔡松坡所造的要雄大精美得多。”(此文见《陈独秀文章选编》上册第480页。)陈独秀写此文后,即由北京去上海,正是“南陈北李相约”建党之时。李大钊送陈至天津而返。

  湖南学联负责人彭璜到上海后,一年多前开始的上层驱张活动的性质便起了根本的变化,从此驱张活动得到全国各界联合会、全国学生联合会等群众团体的声援,成为真正群众性的运动。驱张代表团于1919年12月到达上海,随即成立湖南旅沪各界联合会。全国各界联合会发表“声讨张敬尧”的通电,全国学联且致书张敬尧,要张“快识时务”,走为上计。据《蒸阳请愿录》所载材料,当时尚有北京学校教职员联合会,北京、南京、河南、武汉等地学生联合会,江苏省教育会及留美、留日湘籍学生等18个团体,发表惩办张敬尧的函电共24件。

  上海是全国经济和文化舆论的一个中心,出版发行等方面有许多方便的条件。由湖南学生驱张代表团创办、彭璜等新民学会会员主编的《天问》周刊,于1920年2月1日出版。这是一个专门作驱张宣传的机关刊物,我们已经看到的共有24期(第24期的出版日期为1920年7月11日,也可能只出到这一期为止)。这个刊物在驱张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不仅发行全国各地,而且发行到法国、日本、南洋等地。张敬尧发觉这个刊物的威胁后,即命令湖南邮局全部没收。

  **主持的平民通信社直接支持了这个刊物,他自己也为该刊撰稿。这个刊物继承了《湘江评论》彻底地反帝、反封建、反军阀的传统,以**倡导的“民众大联合”的思想作为驱张运动的指导思想。《天问》的发刊词提出了“民众自决”的口号,表现了与军阀政府彻底决裂的精神:“政府既坐视而不之救,和会又久经停顿,并一万恶之张敬尧而不能去,湘民何辜,至于此极。夫政府与和会既不可恃,则吾人之所恃者,惟在民众之自决。今所恃民众自决之端,又何止一湘局……本报同人具此主旨,爰本湘事以推及于各省;本湘之去督,以推及于各省之去督。于军阀之横暴,政客之蛊祟,视为洪水猛兽,不可与一朝居。”创刊号上由主编执笔的《去张运动与湖南人》一文,关于如何实行民众的大联合,以达到驱逐张敬尧、铲除军阀势力的目的,有详尽的论述。文章认为,这次的驱张运动是湖南人民的“大觉悟、大联合”。号召湖南工商各界进而罢工罢市,与张敬尧斗争,“如去年五四运动之所以对付卖**者,亦吾湘工商界所宜有事也”。《天问》的全部评论(每期都有一篇社论性质的排在刊首的“评论”),贯彻一个中心思想:只有依靠人民的力量,只有依靠人民的觉醒、团结和斗争,才能取得驱张运动的胜利;对于南北军阀政府、南北和会,不寄存任何幻想。评论说:“北京政府,吾人可视为堕甑不顾,与言去张,犹与虎谋皮,无益于事。”南方军政府,不过是“假护法之名,图分赃发财之实。”“和会自经停顿,久久阒然;即使复开,但顾分赃,安问民瘼?”因此,结论是:“一面鼓起群众,一面预备实力。”自然,这里所说的“实力”,还没有明确具体的含义。关于当时吴佩孚等直军的动态,《天问》极表关心,作了许多报道,而且寄予希望;对谭延闿、赵恒惕等湘军,则常予责难,或晓以大义,鼓励出师。这就说明《天问》的编辑认为,所谓湘军也可算作当时驱张的事实上的“实力”,应利用吴佩孚北撤的“形便”,催促湘军随后接防,以实现驱张去湘。根据当时的态势,《天问》准确地估计到这是必然出现的情况。

  1918年侵入湖南的北军,除张敬尧部以外,尚有直军、奉军、苏军、鲁军、安武军等。其中实力最强的是直系军阀曹锟的嫡系吴佩孚(第三师师长)。北军入湘时,吴自恃战功最大,而湖南军政大权全落张敬尧之手,因此,对段祺瑞的北京政府极为不满。在直皖两系军阀的矛盾日益发展中,吴佩孚为保存实力,收买人心,抬高身价,早在1918年6月间,即利用驻地衡阳的前哨的位置,与西南军阀的部队正式宣布停战。后来又**湖南各界厌战心理,通电全国主和。在湖南各系北军中,以领袖自居。段祺瑞鞭长莫及,奈何不得。学生和教职员驱张代表团到达衡阳后,即联合本地各校学生和教职员,几次至吴佩孚处,请求出兵驱张。吴当然乐得做顺水人情,一方面向代表团表示同情,示意:“自有办法”;一方面趁机通电各方并电张敬尧,对张施加压力。衡阳以第三师范为基础,各校学生在五四运动时已成立湘南学生联合会。后来成为湖南最早一批**员的夏明翰、蒋先云等,都是三师的学生和湘南学联的骨干分子。由于吴佩孚不打算久驻湖南,对学生运动便没有做过多的干涉。利用这一特殊环境,湖南学联领导的抵制日货等爱国运动,在衡阳开展得很有成效。驱张代表团到达后,更掀起了一个驱张运动的**。“驻衡湖南学生请愿团”于1920年1月出版了《湘潮》周刊,发刊的宗旨,除驱张之外,还提出鲜明的根本改造国家社会的主张:“一、做‘去张运动’的加紧鼓吹;二、研究湖南的积极建设;三、讨论救国的根本方法;四、研究社会的解放与改造。”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有该刊第三号、春节特刊号和第十三号的两张。该刊认为张敬尧是一定能够赶走的;驱张运动成功了,是学界联合运动的胜利,是民众联合运动的胜利。此外,该代表团于1921年还出版了一本《蒸阳请愿录》,详述该团当时的活动,并辑录了一些有关驱张的材料。

  留在长沙的新民学会会员和学联骨干分子,在困难而危险的环境中坚持斗争。驻省驱张团团部设在周南女校三楼的一间小房子里,由湘雅的张维主持;张去上海之后,即由明德的学生会会长唐耀章主持。通讯联络总站则设在易培基(易培基(1880—1937),湖南长沙人,1924年11月、1925年12月两度短时期担任北京政府教育总长。1927年任上海劳动大学校长。)家。易将收到的各地驱张消息转交学联干部,编成《驱张通讯》,油印分发各校及有关方面。此外,还领导各校学生采取了各种巧妙的活动方法。如组织临时补习学校,利用旅馆、茶楼作住为宿和活动场所;组织剧团演出反封建的新剧,为代表团筹款;将张敬尧新的残暴、敛财行为,写成材料告驱张代表团和各地报刊发布;同时仍坚持抵制日货运动。在张敬尧的纵容之下,1920年5月间,长沙还发生日商聚众捣毁国货维持会的事件。

  在省内外一致声讨的形势之下,张敬尧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一方面加紧高压政策,下令查办何叔衡等教育界驱张代表,“永不叙用”;通令开除各校学生代表54人,诬为“过激党”,命军警通缉;查禁各补习学校,严密搜查,企图使学生无屯留之地。同时收买、动员少数归附于他的教育界败类,劝令各校复课,后来甚至又取消开除学生代表的命令,并且派人到北京贿赂学生代表,散播种种谣言,以离间代表团人员。所有这些手段,无不一一失败。湖南学生代表团通电辟谣,斥责张之无耻;留在长沙的学生再次以“湖南一万三千学生”的名义,发布宣言:“各校代表一日不回湘,学生等即一日不来省。”在张的威胁利诱之下,个别开学的学校,学生最多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为了挽回天下传闻的臭恶名声,在驱张代表团开始活动时,长沙即出现所谓“保张团”,为虎作伥。其中首要分子叶德辉、符定一、曾广钧(曾国藩后裔)、廖名缙等,都是由张以巨款收买的封建余孽、著名痞绅和安福议员。叶德辉等数十人居然通电北京政府总统和各省机关,如此厚颜无耻地为张敬尧辩护:“张督仁政迈乎汉唐,武功过于汤武。学生过激,等于土龙;元首英明,不烹走狗。”“保张团”分子在北京还组织“旅京湘事维持会”,通过安福议员,为张敬尧进行各种收买活动。为此,北京、上海的驱张代表团发出通电,痛斥“保张团”;上海《民国日报》刊载了长篇“长沙通讯”,彻底揭发了“保张团”的种种受贿丑闻;《天问》对“保张团”的始末作了系统的报道。由“湖南公民代表**”领衔的北京三个驱张代表团,于1920年3月25日向全国发出的“湖南去张代表电讨保张团”的通电中说:“张敬尧罪大恶极,久经湘人控告,积案如山。全国人士,亦复口诛笔伐,同声攻击。弃之惟恐不远,走之惟恐不速。乃有号称旅京湘事维持会者,发布传单,以伪乱真,浮词耸听,声言力戒对人问题云云。不知三年以来,湘民之困苦颠连,九死一生,家无应门之童,野有自缢之女,何一非张敬尧之所赐,张敬尧不去,湘民宁有幸理?今欲救湘,首在驱张。张去而后湘事始有整理可言。”经过**和驱张代表团的坚决斗争,“保张团”终于原形毕露,土崩瓦解。

  “保张团”的出现和丢丑,叶德辉等人**的四六体通电,正好说明张敬尧的黔驴技穷,以及湖南地方反动势力无耻到何种程度。

  1920年初,直皖两系军阀利害冲突日趋剧烈。驻湖南的直系部队急欲北上统一力量,压服皖军。三四月间,驻湘直军的第三师、十一师、二十师、十六旅、直隶各旅、奉军等,由吴佩孚领衔,以全体官兵名义,连续通电全国,控告张敬尧的搜括政策,加重米、盐捐税,使北军供给也受到损失,“害及军人的种种罪恶”。张敬尧已处在里里外外、四面楚歌之中了。5月下旬,吴佩孚率部由衡阳顺江而下,5月27日过长沙直去武汉,吴由衡退兵时,早同谭延闿、赵恒惕默契,吴兵退一步,湘军进一步。张敬尧侵入湖南后,将嫡系部队扩充到七八万人,军官发财,兵匪不分,养尊处优了几年,腐败不堪,无丝毫战斗力。当时湘军一共只有三千多支枪,被湘南民众称为“叫花军”。在湘军紧随吴后进逼下,“以七八万之众,当乌合之敌”(张军节节败退时,于1920年6月7日电北京政府,推卸责任:“南军专与第七师为难,客军均作壁上观,不发一弹,遇敌即退。”6月12日,北京政府电责张:“该督统率七八万之众,以当乌合之敌,有何待援之必要!”(转引自陶菊隐著:《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第5册。))的张军,无心作战,望风而逃。在长沙做了最后一次掳掠搜刮之后,6月11日,张敬尧仓皇逃走,6月26日,张部全部退出湖南省境。经过10个月的艰苦奋战,以学联为首的湖南各界驱张运动终于取得了胜利。驱张运动是五四运动在湖南的一个发展,是刚刚开始的全国反帝反封建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个运动的主力是学生和教育界;湖南的工人阶级和广大农民还没发动起来。只是在张敬尧军溃退时,湘东、湘中各地的农民群众,曾自发地截断交通,夺取辎重,打击溃军,使之腹背受敌。

  这时中国**还没有成立。以**为首的新民学会,在这次运动中起了核心领导作用,**成为群众公认的领袖,新民学会的成员是组织骨干,团结了当时可能团结的力量,形成一个广泛的、暂时的驱张联盟。在运动的过程中,**提出了正确的驱张口号以及有效的方针和步骤;通过平民通信社、《天问》、《湘潮》等报刊;作了思想的领导,从而动员了全国的舆论,扩大了宣传的声势。由于有了先进的组织和正确的思想领导,斗争方式成功地运用了合法与非法、公开与秘密、和平请愿与罢课罢教;同时充分利用了军阀内部的矛盾;活动的范围从省内到全国,尤其是在北京、上海两地的活动,得到了全国的声援,发生了巨大的政治影响。

  军阀的内讧,促使湖南人民的驱张运动早日取得胜利。可是旧的军阀虽然走了,新的军阀——打着驱张大旗的谭延闿、赵恒惕却来了。湖南人民的灾难并没有过去。

  不过,张敬尧的败走,毕竟是一件令人大大兴奋、大快人心的事情。驱张运动本身是一次成功的反军阀运动,民气终于战胜了民贼,有力揭露和打击了封建军阀,大大壮大了湖南人民的革命力量,同时对全国的**运动,革命势力,也起了鼓舞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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