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下旬，和田地区下了第一场雨，虽然只是毛毛细雨，连地皮都没打湿，但对于世界第二大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来讲，这场雨显得格外珍贵。地处大漠边缘的和田地区，常年的干旱让当地的饮用水资源显得非常稀缺。

　　雨过天晴，当地人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玉龙喀什河，据说每年雨季来临，从昆仑山上会冲下来许多石头，这其中或许裹挟着人们喜爱的和田玉。

　　和田有让人生畏的沙尘暴，也有风光旖旎的景色。梁海涛与医疗队员们商量着，周末去河边走走，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捡到成色好的玉石呢，最主要的是，还可以观赏和田的自然风光。

　　说归说，笑归笑，梁海涛听几名援友说，前些天他们去了和田几家正规的和田玉店，感觉价格太高了，一只品相好的和田玉手镯高达十多万，普通的也要三万左右，都是养家糊口的人，又不是什么暴发户、拆迁户，仅凭每月的工资，看到如此昂贵的和田玉首饰，只能望而却步。有两名女医生花了几千元买了几个和田玉的平安扣，算是给自己有个交代。

　　与其那么失望，不如组织大家到玉龙喀什河的河床上看看，拍拍照片，再捡几块好看的石头，摆在宿舍里，也算是一个安慰。

　　和田市人民医院院务处主任艾买提听到梁海涛的这个打算后，非常热情地找来一辆考斯特车，周日早餐后，就载着二十二名医疗队员，一路向玉龙喀什河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艾买提主任给大家介绍说：“玉龙喀什河发源于莽莽昆仑山，流入塔里木盆地后，与喀拉喀什河汇合成玉石河，河长三百二十五公里，有不少支流，流域面积一万平方公里。河里盛产白玉、青玉和墨玉。一般来说，采玉是讲究季节性的，主要是在每年的秋季，昆仑山中有两条河流都是靠夏季冰雪融化补给，当夏季气温升高，冰雪融化后的流水汹涌澎湃，山上的原生玉矿，经风化剥蚀后，玉石碎块便由洪水挟带而下，堆积在低山和河床中，秋季河水渐落，掩藏在卵石中的玉石就显露出来，被人们所发现。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出玉的主要河流。”

　　看到大家听得很认真，艾买提接着介绍：“在**，现代出玉的河流有十几条，以大河为主，主要有叶尔羌河、喀拉喀什河和玉龙喀什河等，但在数量上还是以玉龙喀什河（白玉河）和喀拉喀什河居多。在玉石市最著名的采玉地点为玉龙喀什河的东岸，过去被称为胡麻地，此地多产羊脂玉，所以采玉人不少（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已有人在此采贡玉）。据说从夏、商、周到清末数千年间，有文字记载的玉石产量约为万吨。数千年来玉龙喀什河和喀拉喀什河从未断过采玉人，玉龙喀什河因藏有美玉，从而使这条河流改变了颜色，变换了质地，沉入无数人的梦中，据历史文献记载和出土的文物证明，玉石至少在三千多年前就被人类开采加工。”

　　艾买提简单讲了这段历史后，又卖关子笑着说：“你们听过这样一件奇事吗？前些年，有一名自驾游的男子，行至墨玉县公路上，途经一条河流，突然内急，他下车来到河边解手。不料，他的尿液竟然冲刷出一块约有篮球般大小的墨绿色石头，他好奇地用手刨出来，放到河边洗干净，十分惊喜，这位老兄以前曾在市场上玩过赌石，而眼前的这块石头很可能就是块墨玉。”

　　“还有这样的奇事，后来呢？”几名医生听得入了神，都想知道结局。

　　“后来，他把这块石头搬到车上，找到赌石市场，最终以八百万的价格出手了。”

　　艾买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充满了羡慕的神情。

　　车上的医生听到这个故事，连声称赞：“那位老哥也太牛啦，今天看看我们谁的运气好啊！”

　　“看来，有尿也要分场合、分时间再排泄啊！”

　　“哈哈哈……”

　　车内响起一片无拘无束的嬉笑声。

　　阳光照射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水中和河床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卵形石头。有一些扛着铁锹、十字镐的采玉人早早来到河床上，已经开始干活了，铁锹和十字镐翻动着石头，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声。

　　梁海涛和援友们漫无边际地在河边低头走着，彼此询问着如何辨别玉石和普通石头。

　　艾买提笑着说：“这玉啊，也是讲究个缘分，你若和它有缘，怎么都能找到，如果没缘，就是在你眼前，也会看不见的。”

　　有几名男医生把裤腿高高挽起来，双脚蹚着河水，弯着腰，双眼盯着河水中的石头，用手捞出一块石头，仔细看看，摇摇头，又把石头放进河中，继续寻找。

　　梁海涛想起以前和姜媛去旅游的时候，她就喜欢买奇石，家中的书柜里摆着各种花纹的石头，并给他讲解如何赏石玩石，没想到，他无意中学到的赏石知识，在这里还能用得上。

　　既然没有运气找到玉石，不如给姜媛找几块漂亮的石头，也算是收获啊！他猛然看到一块如拳头般大小的深褐色石头上有几条如毛笔勾画的流畅的白线，在线条右上方还有一个如弯月般的白块，如同被镶嵌在上面。

　　太美了！梁海涛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词：彩云追月。

　　“瞧把你乐的，找到什么宝贝啦？”陈丽虹高声问道。

　　梁海涛举起那块石头，兴奋地说：“捡了块美石，真是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啊！我爱人一定很喜欢！”

　　一句话引得大家都跑来观看，他们纷纷赞叹着，也都恍然大悟，即使与玉石无缘，能找块漂亮的石头也不错啊！

　　于是，大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

　　坐在回指挥部大院的车上，大家兴奋地展示着自己手中的宝贝，几乎每个人都捡到了一两块喜欢的石头，这些石头形状各异，上面还有各种线条与花纹，暂时不能给石头起个好名字，那就带回宿舍慢慢想吧。

　　坐在前排的艾买提，一边回身看着大家手中的石头，一边称赞大家都有好眼力。同时他又给大家介绍着：“从古代沿袭至今的采玉方法有拣玉、捞玉、挖玉等，不过，在玉河一带最功利也最见效果的是挖玉。秋季是拣玉、挖玉的好季节，等秋季来临，你们再来碰碰运气吧。”

　　挖玉如同寻宝，既然是宝贝，就不可能轻易得到，换个角度看，挖玉人也很不容易，这几千年的玉石宝贝怎么可能到处都是呢！

　　梁海涛过去只在书本里和影视剧中了解过关于昆仑山的知识，如今，因着援疆，自己就在巍峨圣山脚下工作，冥冥之中，仿佛是神在召唤，从内心升腾起对这片土地的敬意。

　　二

　　梁海涛当初选择报考医学院，当一名医生，受妈妈的影响很大。他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有时放学早，恰好路过妈妈所在的阳光医院，妈妈是妇产科主任，他每次跑到医院找妈妈的时候，见到身穿白大褂的妈妈，走路如脚下生风，说话办事干脆利落，全然不像在家里时那么温柔。周围的医护人员对妈妈都充满了敬佩之情。

　　一次，梁海涛看到一个新生儿的家人对妈妈千恩万谢，原来是妈妈在手术中把产妇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了。后来，梁海涛又见过好几次这样的事，妈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越来越高大。从那时开始，他立志长大后也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高考那年，他如愿以偿考入北京医科大学，后来，他一鼓作气读到博士，再后来也来到了阳光医院，成为一名神经外科医生。

　　每当他踏进医院大楼，穿上白大褂，面对一名名患者的时候，医生的神圣职责便在心中升腾，亦让他找到了人生的坐标。如今，他肩负使命，来到祖国南疆和田地区，只要走进医院，就如同走上战场的勇士，他与科室里的医护人员并肩奋战在手术室里。他们到和田工作以来，先后完成手术三百七十台，共收治住院病人一千二百一十一人，其中由梁海涛带领科室同事共同完成五十二台高难度的手术。这些手术有颅脑外伤、颅内动脉瘤、脑膜瘤、胶质瘤、转移瘤、垂体瘤、胆脂瘤、脊膜膨出、脑膜膨出、三叉神经痛、面肌痉挛、听神经瘤、椎管内肿瘤等。

　　梁海涛总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在他的带领下，和田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先后开创了多项“第一”的先河：第一例第四脑室肿瘤切除术，第一例丘脑肿瘤切除术，第一例嗅沟脑膜瘤切除手术，第一例颅内动脉瘤夹闭术（并在其后又完成了三台颅内动脉瘤夹闭术）。门诊一百二十余人次，病房诊治八百六十人次，科室内授课二十五次。

　　让梁海涛深感欣慰的是，每当他遇到专业上的困难，向北京神经外科的专家们请教时，都能及时得到老师们的精心指导和帮助，也更加坚定了他医疗援助和田的信心。因为，在首都北京的阳光医院就是他强大的后盾。同时，他对北京阳光医院的王书记、赵副院长、花老师、神经外科的王主任等同人发自内心地感谢，每次遇到急难症状的患者，他们都能给予指导。

　　神经外科主任阿木江对梁海涛的医术非常赞赏，两人经常在一起探讨科室的人才培养以及未来的发展，每次阿木江听梁海涛讲高新技术，眼里都流露出敬佩羡慕的目光。

　　一天，梁海涛突然接到中国医师协会神经外科分会会长、恩师林锋教授发来的邀请函，希望他能抽出时间，赴罗马参加世界神经外科联合会第15届大会，这是神经外科领域很重要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林锋是国际知名的神经外科及脑血管病专家，曾以成功救治国际卫视著名主持人阿一而闻名于海内外。

　　那几天，阿木江看梁海涛的眼神比以往更充满了敬佩羡慕之意，暗叹还是在大城市工作机会多，见多识广，医术提高得快。为了让梁海涛顺利参加这场大型国际研讨会，阿木江承担了科室里的大量工作，让梁海涛安心在宿舍内写论文。

　　梁海涛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带阿木江一起去参加这次的研讨会！

　　“我当然想参加啦，但我只是偏远城市的一名普通医生，没资格参加这么高规格的研讨会啊！”阿木江听到梁海涛的打算，连连摆手，眼神里流露出自卑、无奈与渴望。

　　“你放心，我会给你争取名额的，等我的好消息。”梁海涛安慰着他。

　　“我还没出过国门呢，要是真有这样的机会，对我也是极大的鼓励，能跟国际神经外科名家交流，是我一生的荣幸啊！”阿木江眼里闪着渴望的神情。

　　梁海涛向恩师林锋提出再增加一个名额的请求，希望祖国南疆和田地区的医生也能走出国门，开阔视野，增长见识。

　　林锋教授听了梁海涛的想法后，当即表示，一定要为维吾尔族医生争取参会名额！

　　经多方协调，神经外科阿木江主任终于有幸成为中国代表团的一名成员。

　　听到这个消息，阿木江沉浸在激动兴奋中，每天都哼着**小曲，仿佛年轻了十多岁。

　　六月底，梁海涛和阿木江一起飞赴罗马。在罗马开会期间，林锋不仅解决了阿木江主任参会的所有费用，还亲自为他解答医学难题，这让阿木江心怀感激，他知道北京医生为一名普通维吾尔族医生做出的努力，都体现了党和政府对**人民的关爱。

　　和田神经外科维吾尔族医生首次走出国门，参加世界神经外科联合会，更是在和田地区医学界首开先河。此消息一经电视台、地区报纸等媒体报道，立刻在社会上引起轰动，人们都为维吾尔族医生能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国际性会议而感到自豪。

　　这件事在北京援疆医疗队中也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大家都在暗暗较劲，比学赶超，争取在援疆期间做出不凡的贡献。

　　梁海涛和阿木江回到和田市后，没有沉醉于参加国际性的研讨会的兴奋中，两人立刻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决心携手在主抓后备技术力量上狠下功夫。经认真分析，他们发现神经外科现有的医生在救治脑外伤、脑出血方面，经验比较丰富，但仍存在着理论基础薄弱、缺乏现代神经外科理念、只能处理简单病种等问题，有些医生连基本功都不太扎实。

　　梁海涛决定在每周四下午采取全科讲课方式，让科室所有医护人员都参加，他利用从北京带来的大量的PPT、电子书及手术录像等资料，从解剖、生理、病理、病种、体位等入手，一点一滴讲解，在科室里营造着浓厚的学习氛围。

　　多年来，梁海涛在姜媛的眼里就是“工作狂”，只要梁海涛主动打电话，就说明此刻的他有空余时间了。他来和田后，同样如此，不过，姜媛很善解人意，她把时间用在教学上、陪伴儿子写作业上，把对爱人强烈的思念都压在心头。她知道爱人工作忙，除非特殊原因，才主动给梁海涛打电话，直到他接听电话为止。但这样的情况很少很少。

　　梁海涛去罗马参加研讨会回来后，姜媛主动打来电话，说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暗示他，工作再忙也要给老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梁海涛的心猛然缩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担心在心头泛起。

　　三

　　南疆和田地区即将进入七月份，让炎热的夏季又平添了几分**，不过，跟三月到六月份的沙尘暴天气相比，已经明显好了很多。

　　早在六月中旬，指挥部就向和田市、县及建设兵团、牧场下发了将在“七一”表彰一批优秀党员的通知，从所有援疆的党政干部、专业技术人才、援疆医生和援疆教师的党员中评选。大家都是所在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或业务骨干，这些**员都克服了孩子小、父母或爱人身体不好等不同的实际困难，还有援疆医生、教师主动放弃了出国进修等发展机会，义无反顾参加援疆。**员必须时时刻刻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所以大家在工作中都不含糊。

　　这不仅是一种荣誉称号，更是对援疆工作的极大认可，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梁海涛合计了一下，他们医疗队共有十八名**员，只能评出三人，要说大家来援疆的表现都很好，都能认真地为当地群众治病，手把手地教当地医生医学知识，与当地的医护人员相处得都很融洽，但名额有限，选谁不选谁呢？评上了固然光荣，没评上也不能说他表现得不突出。

　　想到这些，梁海涛把这个通知发到和田市援疆医生党员群里后，主动声明说：我的档案里已经有许多优秀党员的荣誉，这次我主动退出评选。

　　“那怎么行？您来和田后，肩负的任务最多，平时非常关心大家，处处为我们着想，一定要评您的。”有党员及时发信息。

　　“是啊，您是我们的领头人，不评您怎么行？”

　　“我也主动放弃，我的档案里也已装了五六个优秀**员卡片呢。”

　　“我也声明，放弃！”

　　“……”

　　梁海涛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于是，他想了一招，让大家在小会议室里讲各自近期的工作情况，然后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评出优秀党员，这样公平公正。

　　这招果然不错，医生们面对面坐在一起，梁海涛让大家按座位正时针顺序挨个儿发言，讲讲近期的工作成绩。只要一谈起工作上的事，就群情激昂，大家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

　　梁海涛取出提前准备的白纸条分发到每名党员的手里，让他们写下自己想评出的优秀党员的姓名，当然，也可以选自己，不用写落款。同时，梁海涛说：“我再次声明啊，别写我的名字，写了也无效！”

　　十八张小纸条写完后，按照要求折叠起来，摆到桌上，梁海涛用手把所有的小纸条随意地混在一起。然后，一个个再打开，让白洁记下投票最多的姓名。

　　投票结果，评出的优秀党员是三名年轻的医生，白洁名列其中。

　　这也许正是大家想要的结果吧，年轻的时候把荣誉看得很重很重，当获得了许多荣誉后，等到年龄大了，阅历丰富了，反而不再那么**了。

　　没有评上优秀党员的援友丝毫不受影响，依然以饱满的热情、昂扬的斗志投入到工作中。

　　“七一”那天，北京市援疆前方指挥部党委举办了隆重的援疆干部“优秀党员表彰大会”，在大会议室里，红色横幅高挂于主席台上方，指挥部的主要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党委书记王长林热情洋溢的讲话，既表扬了优秀党员在援疆期间做出的成绩，又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以优异成绩圆满完成援疆任务。

　　当地电视台的摄影记者不失时机地记录着这一光辉时刻。

　　援疆和田的各医疗队、党政干部、专业技术人才和援疆教师**有八十名党员获此殊荣。

　　援疆和田指挥部党委副书记张强宣读“优秀**员”名单，伴随着《颁奖进行曲》，评选出的优秀党员每十人一组走上主席台，接过鲜红的荣誉证书，台下掌声不断，气氛十分热烈。

　　颁奖仪式后，由五名优秀党员代表登台，分别发表获奖感言。

　　梁海涛和其他几名援疆干部列席参加表彰大会，他们坐在台下，见证着这一光荣时刻，当他看到白洁作为代表第三个登台发言的时候，眼里流露出赞许和喜悦的目光，他曾聆听过白洁“五四”青年节的演讲，如今她也定能博得大家的赞赏与认可，由她代表医疗队的优秀**员发言，非常恰当。

　　果然，白洁上台后，神情自若，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语言朴实、逻辑缜密，讲述着她连续工作八个小时做了四台手术，最后一台手术成功救治了一位危难产妇的感人故事，深深感动了在场的北京市援疆干部人才和记者。

　　最后，白洁在结束语中讲道：“当维吾尔族老乡竖起大拇指对我们说‘北京专家亚克西’的时候，一种自豪感会油然而生，因为我们代表着北京，我们用行动展现着援疆精神！”

　　无疑，白洁真情实感的讲述，再一次彰显了北京援疆医生真情服务当地群众的风采。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

　　陆浩是预备党员，他不在本次评选范围内，此时他也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白洁走上主席台，听着她的发言，眼里流露出敬佩与喜爱的目光。

　　这一切，梁海涛都看在眼里，他给陈丽虹发了条信息：他俩有戏！

　　陈丽虹心知肚明，回复了一条：明白。同时还回了一个露出牙齿的笑脸表情。

　　晚餐的时候，边振平主动约梁海涛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散步。梁海涛很爽快地答应了，但他也暗自思忖着：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可是到和田四个月以来，他头一回这么主动约自己。

　　两人吃完饭，把餐具、碗、筷及勺子分类放到收餐具的柜子里，乘电梯来到一层，走出“京和大厦”，来到院子的葡萄长廊下，两人放缓了脚步。

　　最近工作比较忙，梁海涛已好几天没到葡萄长廊散步了，发现葡萄叶更绿更厚实了，结满的一串串葡萄比前几天又大了许多。

　　边振平连声感叹着：“时间过得太快啦，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枯枝烂叶，如今已结满了果实，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将是硕果累累啦。”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不经历风霜又怎么能展现出它顽强的生命力呢？”梁海涛对生命有着很深的感悟，如果展开来讲，能侃一天，但此时，他很想了解边振平有什么想法。

　　自从梁海涛找律师朋友帮边振平把那场医患官司摆平后，边振平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说话的时候，一改往日严肃神情，脸上开始带了笑意，工作上也非常主动，前段时间，一名维吾尔族患者在出院的时候还特意送了他一面锦旗，上面写的是维吾尔族文字，经本科室当地医生翻译，意思是：“救死扶伤的大恩人，北京医生亚克西！”

　　虽然不是用汉字表达的，但只要有这份心意，对北京援疆医生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边振平没有把这面锦旗带回指挥部，也没有将其归为己有，而是放在了医院科室的办公室里，他对科室的医护人员说：“等我回北京后，还会有其他援疆医生来接我的班，这面锦旗就当作对后来者的激励吧。”

　　梁海涛对他的大格局、长远眼光很赞赏。

　　此时，边振平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话锋一转，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咨询个事啊，我能不能在援疆期间入党呢？是向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党委交申请书呢，还是向我们原单位交申请书？”

　　“这是好事，因为援疆干部大部分都是党员，这个我问问指挥部党委再回复您吧。”梁海涛打心眼儿里为他的变化感到高兴，因为边振平和过去那几个月相比完全变了样。

　　记得有一次，大家在探讨什么样的人思想品德高，什么样的人在困难面前不低头，什么样的人敢于和坏人坏事做斗争。最终的答案是：**员。

　　边振平听了这些话，不屑一顾地说：“哈，我是非党人士，是普通群众，照样认真工作，什么苦活累活我从不逃避，平时还替家庭困难的同事值班，遇有急难危重病人，我想尽一切办法抢救。是不是党员都无所谓，同样思想品德高尚。”

　　他发过几次这样的论调后，梁海涛曾跟其他几名**员交换过意见，有人说：“他有他的想法，人各有志，顺其自然吧。”

　　此时，边振平真诚地对梁海涛说：“过去医院领导曾找我谈话，让我入党，但我觉得只要把业务搞上去，医术水平高，能为患者治病就行。那时，我对入党认识不深，总认为那是沽名钓誉，目的性太强，我也没什么野心。通过来和田这几个月，我真是看明白了，**员确实不一样，做的事非常让我感动，我过去对入党的事认识太片面了。”

　　这番话让梁海涛有些出乎意料，他鼓励着边振平：“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希望您能尽早加入党组织！”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他俩抬头望着深蓝的天空，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上，很圆很亮。

　　四

　　按照和田援疆指挥部的安排，北京援疆各医疗队分批到各县乡镇村进行义诊。

　　其实梁海涛刚到和田地区两个月后，就曾经带着医疗队员到和田县所属的村庄进行义诊。那天，早已弥漫好几天的沙尘依旧没有散去。

　　梁海涛突然想到了北宋文学家、政治家王安石所写的一首七言绝句《登飞来峰》：“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这句诗巧妙虚写出在高塔上看到的旭日东升的辉煌景象，表现了诗人朝气蓬勃、胸怀改革大志、对前途充满信心。而如今，他则把这句诗改为：“不畏沙尘遮望眼，难挡义诊志更坚！”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赞许与积极响应。

　　“我们来援疆，在这里待一年就可以回北京了，而常年在这里生活的和田群众，从没有哭天喊地，也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如果大家都贪图安逸的生活环境，都去大城市工作生活，那我们祖国国土面积将大大缩水，我们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为故乡的亲人解除病痛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梁海涛把这番话发到群里，朴实中带着真诚，充满了正能量，没有半点儿说教，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是啊，当年古丝绸之路在这里曾铸就过辉煌，我们的祖先都有那么高尚的品德，有着大无畏的精神，如今，我们的条件比前辈们好多了，思想上可不能比古人差！”

　　那一次去下乡义诊，梁海涛和援友乘车穿行于弥漫的浮尘中，为当地维吾尔族群众进行义诊与普查。每到一处，都能在村口看到早已等候的男女老幼，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陈丽虹、白洁等几名女医生观察能力比较强，她们发现在和田市区的女性除了戴小花帽之处，在服装穿着上基本和汉族女性没什么区别。当到达县城村庄的时候，以维吾尔族人口居多的村庄街头，随处可见戴着盖头的维吾尔族女子，盖头从上套下，披到肩上，扣在颔下，将头发、两耳、脖颈遮掩起来，只有双眼或面部露在外面。在这里，才能真正感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

　　义诊结束后，就在车子返回指挥部的途中，突然刮起了沙尘暴，狂风裹挟着沙尘在整个大地上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沙石“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好像整个世界都处于漫天的黄沙中。

　　司机师傅凭借多年的驾驶经验，硬是在能见度极差的天气里，把所有援疆医生安安全全地送回指挥部，指挥部领导们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这场面堪比美国大片！”

　　“太震撼啦！感觉到了世界末日。”

　　“有人拍视频了吗？刚才我没来得及拍。”

　　“我有，一会儿发群里，供大家欣赏！”

　　援友们回想着刚才那可怕的那一幕，仍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距离上次义诊快两个月了，根据指挥部的安排，梁海涛医疗队七月初将去平山县为当地群众义诊。这个县城距离和田市区最远，距离大漠最近。去之前，梁海涛与在平山县人民医院挂职副院长的王吉庆沟通过，据说，这个县的GDP在和田地区是最少的，相对来讲，经济比较落后，许多村民患了不是很严重的病，基本上不到医院诊治，有的患者把病拖到很严重了才来救治，反而花费更多，有的人干脆不治，选择回家，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为当地群众义诊、普查很有必要，不用他们坐车去县城或市区看病，还能节省一笔交通费、挂号费和简单的治疗费，义诊可以说是一件深得民心的事，也深受当地群众欢迎。

　　和田地区生活着二百多万人，其中的绝大部分是维吾尔族同胞。因语言交流不畅，尽管医疗队员们都学过简单的维吾尔族问候语，仍不能进行更多的语言交流，每次下乡义诊，各科室能讲维汉两种语言的医护人员都主动报名，为下乡义诊的医疗队员当翻译。梁海涛在选人的时候，先确定去哪个县、乡、村义诊，再确定来自这些地方的医护人员，这办法解决了交流上的难题。

　　进入七月后，天气明显好了许多，梁海涛提前查看了天气预报，打算选一个晴朗天去乡下义诊。

　　近些年，北京援疆和田道路规划正在实施中，面向整个地区，投入的资金非常多，但涉及的面比较广。平山县的公路虽然已经有了较大改善，但还没有完全实现棚户改造，至今仍有部分村民住在土坯房内。

　　一路上，那宽敞的柏油路，很明显是近一两年新修建的，沿途的村庄，长长的围墙上面都写着红色醒目的“感谢**”“永远跟党走”等标语，有的学校、工厂的建筑上也标有“北京援建”字样，可以说，到处都能看到北京的影子。

　　这次担任翻译的是住院部护士长帕丽达，她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在医院住院部工作了二十多年，她原本就能说些普通话，近些年，因为每年都能结识一批北京援疆医生，她经常跟北京医生练习口语，居然能说一口足可以假乱真的北京话，而且“儿化音”说得恰到好处。帕丽达很活泼，一路上给大家讲当地的传说，她给大家介绍说，有个村子种的大红枣非常好吃，村民每年能有不少收入，正逐渐摆脱贫困，向着小康生活迈进。

　　一句话，调动了援友们的兴趣：“我们能买点儿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啦，不过今年的大红枣还没熟，只能买去年产的，许多村民都在地窖里保存着，现在吃，口感也很不错呢！”说完，帕丽达笑着对梁海涛说，“梁副院长，看我像不像推销员啊？”

　　“像！而且很称职！”梁海涛向她竖起大拇指，笑着回应道。

　　两个小时后，载着二十多名医疗队员的车子驶进平山县人民医院。平山县副县长买买提，在平山县人民医院挂职副院长、神经外科主任的北京援疆医生王吉庆早早在县人民医院大门口等候着。

　　副县长买买提、副院长王吉庆和大家见面后，彼此寒暄着，梁海涛谢绝了王吉庆邀请他们去医院办公室休息的好意，随后王吉庆便陪着医疗队前往三个自然村义诊。

　　汽车从县城往乡村驶去，柏油马路逐渐变成高低不平的土路，汽车在颠簸中行进着，一路上荡起了阵阵尘土。

　　到达第一个自然村的时候，村口站着三名村干部模样的人，语言不多，脸上带着笑容，他们的上衣都佩戴着一枚党徽。村干部高兴地把这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带到村委会的大院内。只见许多衣着朴素的村民规规矩矩地坐在大院里等待着，眼睛里流露出信任和期盼的眼神。

　　所有医疗队员振作精神，立刻投入了“战斗”，把带来的一些简要医疗仪器摆放在桌子上，很热情地为每一位前来就诊的老乡解疑释惑，详细了解每个人的病情，发现有问题的人及时安排住院治疗，并在笔记本上做了登记。

　　阳光有些强烈，照在人们身上有些热，医生们额头上的汗从帽檐边渗了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有部分村民陆续向村委会走来。有些维吾尔族老乡为了表示谢意，特意从家中带来自产的葡萄、核桃和馕饼。礼轻情意重，医疗队员们不仅深深感受到了维吾尔族老乡们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也近距离感受到了维吾尔族老乡们的善良、朴实与真诚。这种朴实的温情，让北京医生的内心感觉很温暖。

　　当消化内科主任医师陈丽虹给最后一名维吾尔族老汉诊断完后，老汉面露笑容，对她说：“谢谢！”

　　陈丽虹每次来义诊，当地老乡基本上都用维吾尔语交流，很少有会说汉语的，当她听到老汉能说出这么标准的普通话，感到很惊奇，她笑着问：“您会说汉语？以前在内地工作过吗？”

　　谁知老汉听了陈丽虹的问话后，一脸茫然，他尴尬地与担任翻译的帕丽达用维吾尔语说着什么，这让陈丽虹很纳闷儿。

　　帕丽达笑着对陈丽虹解释说：“这位老汉去年十月份去和田医院住院时，是北京医生给他做的手术，术后恢复得很快，如今，干体力活都没问题，他打心眼儿里感谢北京的医生。从那时开始，他一直让懂汉语的人教他说‘谢谢’两个字。大前天，他接到村干部的通知后，就想当着北京医生的面说一声‘谢谢’。他只会说这两个字，没想到，一紧张就露了馅儿。”

　　原来是这样啊，引得周围的医生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谢谢”两个字说出来很简单，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因为它包含着一批批援疆人努力和付出的结果。

　　结束了对这个村的义诊普查后，大家立刻收拾简单的医疗仪器，准备向下一个村庄进发。就在车子准备启动的时候，一辆警车路过这里，车内有两名警察，坐在副驾驶座的警察下了车，笑着跟村干部打招呼。这名警察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仪表堂堂，深凹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两道浓眉如利剑般威严，不怒自威，看相貌就是维吾尔族人。

　　“阿力江队长啊，你怎么来这里啦？”帕丽达似乎跟这名警察是老熟人，她高兴地打着招呼。

　　“你又带着北京的医生来义诊呀，真是辛苦啦，我们今天到这边办点儿事，顺便回家看看父母。”阿力江警官回复道。

　　“那你就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吧。”帕丽达开玩笑地说。

　　阿力江警官笑着对车内的医疗队员招招手，说：“好啊，我为你们保驾护航。”

　　“这警察是谁呀？”车上的几名女医生好奇地问帕丽达。

　　“他呀，是我们县刑警大队队长阿力江，大帅哥一枚！跟你们透露一下，阿力江队长的父母就住在大红枣产量高的那个村子。”说这话时，帕丽达眼里流露出喜悦之情。

　　五

　　车子又行驶在前往下一个村子的路上，梁海涛把装在车上的两提矿泉水打开，分给每人一瓶，又给每人发了简易的午餐：一个大面包、榨菜、火腿肠、卤鸡蛋。

　　梁海涛笑着说：“还有多余的午餐，谁要是不饱，要及时说啊！吃饱了饭才不想家，不想妈！”

　　“吃饱了也想妈！”有人开玩笑地说。

　　忙碌了一上午，还真有些饿了，援友们打开包装袋，取出面包，吃一口面包，喝一口矿泉水。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笑，感觉这顿饭很香。

　　车上的人把话题又引到了和田大红枣上，帕丽达在几名医生的询问下，又开始介绍当地的大红枣了。

　　“和田的自然条件与内地差别很大，这里地处大漠边缘，常年气候干燥，一年到头很少下雨，日均长达十小时的充足日照，使枣树光合作用更充分。这里还有最适合红枣生长的无污染碱性沙化土壤，这样的地理环境促使红枣无病害、虫害、草害，不需要对枣树喷洒任何农药，创造了一个天然的无公害栽培环境，自然成了绿色食品。”

　　除了建设兵团种植这种大红枣，再就是这个村庄了。

　　几名医生连连点头赞同：“早就听说**和田的红枣很好吃，看来这独特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啊。”

　　“是啊，虽然这里气候干燥，但还有万年昆仑山冰雪融化后的水来浇灌，使得红枣矿物质含量更丰富，营养价值极高。可以生吃、熟吃、熬汤吃，怎么吃都行。

　　“我们这里的大红枣个儿大、皮薄、核小、肉厚、颜色好，又圆又红，又香又甜，干而不皱。维生素Ｃ含量高于苹果七八十倍，碳水化合物含量比各种蔬菜和其他水果都高，是极佳的营养滋补品。

　　“这些年，平山县政府采取多种形式，把当地的大红枣打出了品牌，面向全国销售，销路一直很好呢。只要一提到是正宗的和田大漠红枣，就很受人们的欢迎。”

　　帕丽达把当地的大红枣好好地夸了一通。几名医生关切地问：“什么时候丰收呢？等援疆结束的时候，一定多买些大红枣带回北京让家人尝尝，而且作为和田特产，送给亲戚朋友同事也很合适。”

　　“我们到了。——等秋天大丰收的时候，欢迎各位援疆专家来品尝最鲜的红枣。”

　　说话间，他们终于到了盛产大红枣的村子，前面的警车停了下来，那位帅气的维吾尔族警官阿力江下车后，径直来到梁海涛的车窗旁打招呼。梁海涛笑着说：“阿力江警官，谢谢您啦！”

　　阿力江警官笑着说：“我代表村民表示感谢啊，欢迎你们的到来，我去看望一下父母，也欢迎到我家里做客，祝一切顺利！”

　　梁海涛笑着双手抱拳行礼：“感谢！祝您父母身体健康！”

　　“谢谢，谢谢！”阿力江警官转身回到警车上，警车驶向村子里。

　　他们不是一个方向，梁海涛和医疗队员的车朝村委会大院驶去。

　　这个村子跟刚才那个村子的义诊情况一样，得到通知的村民们早早在村委会等候着，同样的装束，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表情，有的妇女怀里还抱着睡着的小孩儿。

　　所有医生立刻又进入新一轮的为村民义诊的工作中。

　　一群小男孩儿嬉戏打闹着，有的小男孩儿上身只穿一件又脏又破的背心，下身**着，还光着脚满地乱跑。这要是在北京，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今，全国已经开放了二孩政策，但有的“九〇后”却不想要孩子，因此，家中的小宝贝显得格外珍贵，不能受半点儿委屈。而眼前的这群小孩子，生活环境相对较差，卫生条件跟不上，但他们无忧无虑地奔跑着，高高兴兴地享受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乐趣。

　　许多医生看到这情景很是感慨。

　　“白医生，你好，这么巧啊！”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领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兴奋地大声跟白洁打着招呼。这让正在忙碌的白洁一下子愣住了，这么偏远的地方，怎么还有人能认出自己呢？她曾给很多维吾尔族妇女看过病，但她们的容貌看上去都差不多。白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一时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于是，她好奇地问：“请问，您是？”

　　“怎么，忘记我啦？再好好想想！”

　　白洁认真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其他医生看到这一幕也觉得不可思议，病人能记住医生，但医生不一定能记住病人，这是很正常的事。

　　青年女子有些着急地说：“怎么你忘记啦？我可清楚记得，今年春节大年初八那天，我们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时，我儿子被大红枣卡住了喉咙，是你救了我儿子。”

　　“哦，我想起来啦，你是阿米娜！你怎么在这里呀？你们就住在这个村子里吗？”白洁看着年轻女子，很快想起来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救的小男孩儿，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相遇了。人生如戏，这么巧合的偶遇，就像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样，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白洁拉着小男孩儿的手，高兴地说：“哇，小家伙越来越帅啦！”

　　阿米娜对儿子说：“快，跟白医生说谢谢！”

　　“谢谢医生！”小男孩儿羞涩地低下了头，咬着小手指，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孩子不爱说话。”阿米娜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高兴地跟周围接受检查的村民用维吾尔语说：“就是这位医生在机场救了我儿子！多亏了恩人啊！”

　　如果不是在这里偶遇这母子俩，估计白洁很难想起来，曾经还有这么一桩事。她跟阿米娜说了两句客气话，又开始为其他村民诊断。

　　从村民的神情中看得出，他们对北京医生充满了信任与感激之情。

　　没多久，阿米娜扛着一只足有三十多斤重的编织袋来到医疗队员面前，真诚地说：“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这是我妈妈去年收的**脆灰枣，很好吃，给你们带回去尝尝吧。”

　　白洁有些急了，说：“这可不能收，我们来村里是为大家义诊的，不能收老乡的任何东西，我们不能违犯组织纪律啊！”

　　“不行，你必须收下，难道你嫌弃我们的大红枣？”

　　“不嫌弃，但我们有纪律。”

　　“唉，什么纪律不纪律的，是我自愿让你们品尝的，又不是你们主动要的。”

　　就这样，这袋子大红枣在阿米娜和白洁之间推来让去的。

　　梁海涛过来解围说：“既然老乡这么真诚，你就收下吧。”

　　白洁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梁海涛。她看到梁海涛在给自己使眼色，立刻明白了几分，她不再推让，对涨红脸的阿米娜说：“好的，恭敬不从命，那我就收下啦，谢谢啊！”

　　阿米娜把那袋大红枣扛到车上，这才放心地笑了。

　　一会儿义诊结束了，阿米娜高兴地看着医疗队员们收拾仪器，她恋恋不舍地跟援疆医生们告别，看着所有医疗队员上了车，一直目送着车子向村外驶去，她才转身拉着儿子准备回家。这时，她才发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她看到里面装着三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她想去追，才发现，车子已经驶出很远了。

　　在车上，白洁夸奖梁海涛真聪明：“既吃上了当地的大红枣，还不违反纪律。”

　　梁海涛不以为然地说：“我从袋子里取出几颗红枣，用手机很快能查出它的价格。我们既可以吃上帕丽达介绍的这款大红枣，还不让老乡受损失，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帕丽达笑着说：“这里的老乡很朴实，你当时如果不收下，会被她误以为你们瞧不起她，她会很生气的。”

　　“牛，还是梁队厉害，真有你的。”其他援友赞同地说。

　　大家坐在返程的车上，忘却了旅途的劳累，开心地聊着当天的收获。

　　天空格外晴朗，蓝天白云，人们的心情也清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