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者:李云德 |
字数:5529
佟飞燕领葛锋回到老猎人家,刚进院,小花、小花娘和刘老槐都迎了出来。
小花指着葛锋说:“爸爸,他就是来过咱家两趟的葛书记。”
“稀客!”刘老槐向葛锋深深鞠了一躬,感动地说,“我这毛老头子有什么本事,劳你三番两次地来看我,真叫我过意不去。”
葛锋哈哈大笑,向老头说:“你老是本地主人,我们进山哪能不来拜望你老。我来了两趟都没看见你,总觉得不甘心,今天到底见面了。”他又向小花娘说:“刘大娘,昨天夜里,小佟突然跑到你们家,叫你老费心啦!”
小花娘眉开眼笑地说:“费什么心,若不是下那阵大雨,她哪能到我家来。”
葛锋跟刘老槐一家人说说笑笑,象是多年老熟人似的。他走进屋,往炕上一坐就开门见山地说:
“刘大爷,我今天还是来请你帮忙的。我听小佟说,铁架山上可能有矿,我们决定去一趟,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困难,希望你老最好领我们去一趟。”
刘老槐沉吟一会,瞅老婆一眼,见老婆没吱声,鼓起了勇气,站起来说:“你这样看重我老头子,不管怎么样,我也领你们走一趟。”他说着瞅瞅老太婆,表示自己算决定了。
小花娘瞅瞅葛锋和佟飞燕,既然老头已经答应,自己也就不好说话了。
经过一阵准备,刘老槐带着猎犬,领葛锋和佟飞燕上了路。
刘老槐领葛锋和佟飞燕爬到山顶,就遥指远处的山峰说:
“你们看哪!那座戴白帽子的高山就是铁架山!”
葛锋和佟飞燕站下来,顺刘老槐手指的方向望去,感到心旷神怡。
云雾已飘飘散去,金色的阳光在群山上闪耀,一片碧绿,色彩分外鲜艳。黑巍巍的山峡发着光泽,花岗岩的石峰闪闪放光,灿烂耀眼。再往远处望,嗬!峰峦蜿蜒连绵,岗峦起伏,群峰争雄,山连山,峰迭峰,一山比一山高,一峰比一峰险,色彩由浓到淡,直伸延到云雾嗡嗡的天边。崇山之中,有数座插入云霄的高峰,分不出哪座是铁架山。
佟飞燕望着,情不自禁地惊叹地说:“那么些高山奇峰,真是太美啦!”
葛锋看佟飞燕的惊叹神气,微笑着说:“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佟飞燕头戴小花的斗笠,穿着毛蓝裤褂,紧扎着衣袖和裤脚,俐俐落落的。她迈着轻盈的步子,一边走一边说:“地质勘探员,没有不喜欢山的。”
葛锋望着群山,心里也无限喜悦。他说:“我想,不仅是地质勘探人员。常跟崇山森林打交道的人,愿用自己的劳动为深山森林增添光彩的人,都会喜欢它。”他转脸向刘老槐问:“刘大爷,你说呢?”
“是啊!”刘老槐赞成地连连点头,笑嘻嘻地瞅了两个人一眼。他很喜欢这两位同伴,觉得两个人跟自己投缘。
佟飞燕受了葛锋的启发,发起议论来了,她说:“崇山森林是美丽的,可是有些人一提起深山森林就害怕。他们说什么穷山恶水,荒荒凉凉,是野兽的世界,蚊虫的世界,毒蛇横行,高峰山涧都有危险,好象一进山岳就会被山岳吞没了似的。因此,他们一听说进山腿都打战战,千方百计地躲着它。进山后也急着想办法溜走。”她是有所指的,因而有些激动,脸色很严肃,两眼闪闪发光。
葛锋看佟飞燕愤愤不平的样子,暗想:这个泼辣的姑娘,若是有人跟她争论,非吵起来不可。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佟飞燕看葛锋笑了,觉得自己说得过火些,也笑了。
沉默地走了一阵,佟飞燕继续议论说:“我们地质勘探人员最了解深山的美,我们不光是欣赏它的风光,赞赏它的形态美,而且清楚它的本质的美。整个山岳,每一块岩石都是矿物质形成的,这些矿物质之中,现在已知道有用的原素有金、银、铜、铁、锡、镍、铬……等七十多种,还有铀等多种放射性原素。这些东西对人类有很大价值,此外,还有许许多多原素现在还没有发现它的作用,看起来还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可是一旦发现了就马上会身价百倍。这都是宝贝,都是人类的财富。”
刘老槐听着佟飞燕的议论,觉得很新鲜,亲切地瞅着佟飞燕说:“姑娘,你真是我老汉的知心人!”他捋着胡子高声哈哈大笑,豪爽地补充说:“深山里还有取之不尽的树木,贵重的药草,有紫貂、猞猁、银狐、灰鼠等许多贵重毛皮,还有打不尽的狍子、山羊、野兔和山鸡,就是虎豹和黑熊也都是些好东西,它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很有用。”
“就是呀!深山里可以说到处是财富,满地有宝藏。”佟飞燕看刘老槐很兴奋,感到高兴。她知道深山和森林在老猎人的心目中是最神圣的地方,自己的话把老头给引动了。
雾已散尽了,天空瓦蓝瓦蓝的,太阳照在当头。佟飞燕走热了,红润的脸蛋上挂着汗珠。她解下脖子上的纱巾,拿在手里挥舞着,时而抬头望望在蓝天上的群燕,时而眺望远处姿态优美的峰峦,她觉得对于大自然的美体味更深了。她悄悄看看葛锋,葛锋戴着大草帽,脸上略带几分庄重的神色,宁静地思索着什么。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话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说:
“我可能有些偏见,唠叨得太多了。”
葛锋转脸瞅瞅佟飞燕,柔和地说:“你说得对,大自然是美丽的,它蕴藏着无限的宝藏。不过,有一点也不能否认,深山老林里是很荒凉的。在这个环境里工作,生活很艰苦。可是当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而进山,能在艰苦生活中看到它的重大意义的时候,就会发现它的美,就会喜欢它。”
一群云鸟好象是随后追上来,大胆地挨他们的头顶飞过,接着又重新往上飞,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群黑点点,那银铃似的啼声,从高空里传来,更加优美动听。
葛锋抬头望望云鸟,继续说:“我们地质勘探人员来到深山里,并不是欣赏它的美,而是为开发宝藏来了,为改变它来了。这是革命事业所需要的,是建设社会主义事业的光荣岗位。正如那首勘探员之歌所说的:
抬脚涉过千江水,
迈步跨过万重山,
挥起铁锤,
把千年沉睡的深山敲醒,
劈开山峰,
让地下宝藏见青天……
“但是,我们也不要只为自己的岗位自豪而贬低别人,建设社会主义有各式各样的分工,任何工作岗位都是光荣的。开发资源是我们的社会分工,跟其他工作岗位一样,是光荣的,也是应该引以自豪的,可同样也是平凡的,同其他工作岗位没有什么特殊。”
佟飞燕听着,觉得自己有些不够谦逊,脸上浮起一层红晕。葛锋看佟飞燕脸色发红,温和地笑了。
他们下了山,进入了溪谷。溪谷两边是无法攀登的高山,披着青葱的荆棘、藤蔓,吊悬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往头上望,只能看见不大一块天空,有片片轻飘飘的白云飞过。山水都汇合流向这里,溪水已漫过沟底。他们不得不涉水前进。
溪流有的地方很深,脚下的石头又尖又滑,不加小心就会摔倒。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得较慢。黑毛狗在头里跑着,跑一阵回过头来望望主人,老猎人向它摆摆手,它摇动一下尾巴,继续向前跑,遇见水深的地方,汪汪叫了两声才凫水而过。
过了溪流,鞋和裤子都湿了,三个人拧了一下水继续赶路。
沉默了一会儿,佟飞燕问:
“昨天风雨那么大,宿营地里受没受损失?”
葛锋说:“除了厨房那所**没被刮翻外,其余的**都被刮翻了,图纸资料装在帆布包里,全泡在水里了,损失很大。”
佟飞燕吃了一惊,站下来瞧着葛锋,说:“这个鲁队长要负责任,陈工程师向他提过,他一直是拖拖拉拉不解决!”
“不要把责任都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葛锋严肃地说,“这个我也要负责,虽然陈子义没有向我提,我也应该去了解,我连了解都未了解问题就发生了……”他说着深深感到内疚。
佟飞燕还是不服气,提高声音说:“责任要分清,该谁负责谁就应该负责。鲁队长自下放到普查队以来就闹情绪,我算把他看透了,主观主义,个人主义太强!”
葛锋严肃地瞅佟飞燕一眼,说:“小佟,不要背后议论人,这是错误的。看问题也不要太武断了,给人下结论是很容易的,有的是‘帽子’和术语,可是要了解一个人的心可不那么容易。”
佟飞燕看葛锋很严肃,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偏激,不响了。
葛锋想起鲁云超,心里就不好受,他知道鲁云超也曾有过很好的表现,受到过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然而不幸,这成了他的包袱,陷入了个人主义泥坑里不能自拔。人的进步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个人被伟大的理想鼓舞起来会产生无穷的力量,若是被某种灰暗思想感情缠住就会倒下来,而那种灰暗感情往往是不自觉地侵入人的心灵深处,腐蚀你的思想,束缚你的能力,甚至会使你蜕化,做一个革命者,可要时刻警惕啊!
葛锋默想了一阵,向佟飞燕说:“小佟呀,我们不要光看人家的毛病,要时刻注意警惕坏思想侵入自己的身上。现在,我国虽然在政治经济上革了资产阶级的命,但资产阶级思想意识却大量存在,它就象肉眼看不见的细菌一样,抵抗力不强,就会不知不觉地被感染,使你不知不觉地走上邪路。”
佟飞燕赞成地点点头。她瞧着身材结实的葛锋,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心里越发肃然起敬。
群山,以它的雄伟的美姿,迎接来探宝的人们。他们阔别了脚下的山岭,又奔向向他们迎来的山峰。
葛锋迈着稳健的步子,默默地走着。
黑毛在前头跑着,不时在草丛里或树根下嗅嗅。刘老槐手提猎枪,走在两人的头里,也一声不响。
爬过一个山岭后,佟飞燕感到沉默得有些难受,就无话找话地说:
“白冬梅跟罗伟的关系搞的很不好,小白为他没少偷偷地流眼泪。我真不明白,当初她怎么爱上了他?”
葛锋听佟飞燕问得这么天真,禁不住地笑了。说:“小白心地单纯,可能是被罗伟的漂亮相貌迷住啦!”
“相貌漂亮又顶什么用,两个人志趣不同,心不能贴心,将来生活在一起,一定会产生各种苦恼。”佟飞燕一说起来就为小白不平,替小白委屈。
“就是呀!”葛锋同意佟飞燕的意见,但还是补充了几句,“要了解一个人很不容易,有的人相貌堂堂,但是他的内心是灰暗的,姑娘们常常被这些人的外表假象所欺骗,当她真正发现他的本质的时候,往往是晚了。这是吃自己观察不够的亏,因此说仓促的爱情是危险的。”
佟飞燕似赞成又似不赞成地反问葛锋说:“要了解一个人的确不那么容易,不过,有的人本质就很好,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还用得着做过多的观察吗?”
葛锋爽朗地笑了。笑毕把脸转向佟飞燕说:“傻姑娘,你不观察,怎么能知道他的本质就很好呢?你也没学过麻衣相术,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来呢?”
佟飞燕感到有些理屈辞穷,腼腆地笑了。
静默地走了一阵,佟飞燕低声喃喃自语地说:“环境对人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从小就在革命队伍里生长,受到党的长期教育,经过艰苦的战斗生活锻炼,意志一定是坚强的,品质一定是崇高的。”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说的太露骨,脸上飞起了红霞。
葛锋明白佟飞燕是指自己说的,他禁不住地瞅瞅佟飞燕,佟飞燕垂着头躲着他的眼光,怕他追问。
这么一来,把谈话破坏了,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他们走热了,也走累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汗珠。这时,恰好有一片薄薄的白云遮住太阳,微风迎面吹来,使他们感到很凉爽。
葛锋紧走几步追上刘老槐,问:“刘大爷,铁架山离这里还有多么远?”
“还离得很远呢!”刘老槐指指前面的一座插入云霄的山峰说,“望山跑死马,看着离得不远,路还不近呢。”
他们转过山脚,眼前是一片苍茫的大松林。苍绿的、高大的树木,密密层层地占满了山坡,挤进了山谷,攀上山峰,遮天盖地,无边无际。薄纱似的气流在林海梢头荡漾,林内发出低沉的声响,恰似虎啸熊嗷。
刘老槐站下来,把猎枪装上火药,提在手里,向回过头来望着他的黑毛指指,催着猎犬领头走去。
葛锋和佟飞燕交换了一下眼光,把手锤拿在手里,随刘老槐向前走。
进入松林,立刻感到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个原始森林,树木十分浓密。枝叶茂密的油松,粗壮的红松,笔直钻天的黄花松,还夹杂着白桦、钻天杨、青杠柳、菠萝楸子等杂色树,密密层层挤得不透风。林木之间爬满了黑藤和野葡萄蔓,暗幽幽的,真是抬头不见天日,林梢穿破了天,加上林海的低沉的啸声,使人吃惊。
刘老槐提着猎枪在头前开路,葛锋和佟飞燕怀着惊喜的心情边走边望着这苍茫的大森林。黑毛竖起耳朵,跑跑停停,它很警觉。枝头上有两只小飞鼠在嬉戏,嘎嘎召唤着,由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黑毛只抬头望了一眼,又向前跑去。远处传来几声熊嗷,黑毛站下回头望望主人,见主人向它一挥手,又向前跑去。正跑着,忽然它喷了一下鼻子,从树后跳出一只狍子,楞楞地瞅着人们,见黑毛向它扑过去,它机灵地蹬开蹄子跑开。
再往前走,树木越来越密、苍老的树干上长满了暗绿色的藓苔,枝叶遮天盖地,林子更昏暗了。空气闷热,飘着浓烈的松脂气味。突然隐约听见远处一声呼啸,顷刻间低沉而雄壮的啸声,从四面八方呼啸着,翻滚着、震地旋卷而来,整个林海卷入这突起的风暴中,松柏滚滚起舞,啸声惊天动地。葛锋和佟飞燕站下来,惊讶地注视着林海。不久,风暴便旋卷过去,一切又恢复平静。
刘老槐解释说:“这是松树发笑,松林里经常有这种怪现象,无风无浪,有一棵松树笑了,整个松林都跟着吵闹起来。”
葛锋和佟飞燕相视一笑,他们明白这是松涛。
三个人走出松林,顿时又感到心旷神怡。眼前是两峰相对,环抱着草滩。左侧的山峰灌木丛生,碧绿青翠,顶峰上挺立着一排松树,象是几个披着蓑衣的老头。右侧的山峰石崖**,由峰顶涌出的水,飞下百丈绝壁,银花四溅,好象扯着巨幅白布,直泻到山底。两峰下的草滩很平坦,溪水从草滩中流过,溪边丛生葱翠的凤尾草,野芹菜,靰鞡草,草丛里夹杂着五颜六色的小花,迎风摇摇摆摆,点头哈腰。
这里是鸟儿的世界,鸟儿成群,白色的燕鸟,翠蓝色的尖嘴翠,鹿眉鸟,小黄鸟,画眉,百灵鸟,叽叽喳喳叫着飞来飞去。鹌鹑、地鹬在草丛里啾啾啼叫。
黑毛奔向草滩,刚跑进草丛就伏下身子,直向后边摆动尾巴。刘老槐向葛锋使个眼色,提枪悄悄走上前一看,草滩里有一大群美丽的野鸡,雄鸡竖着美丽的长尾巴,高昂地仰着头,在互相比美。雌鸡咕咕叫着在地上寻食,五颜六色的羽毛被落日的余辉照着,色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老头端起枪,嗵地一声发出双筒散弹,三只野鸡扑拉一阵跌在地上,其余的咯咯叫着,唿啦啦飞向树林。
葛锋和佟飞燕同声喊了一声,奔跑上前。
刘老槐哈哈大笑地迎着两人,重新装上弹药。黑毛把死鸡一只又一只的叼给主人。他拿起一只扔给跑来的佟飞燕。
佟飞燕双手接住,掂量了一下,野鸡很肥,有三斤多重。她欢喜地说:“我们晚上有吃的啦!”
葛锋望望四周,看天色黑了,说:“天不早啦,这儿很好,我们就在这儿露宿吧!”
于是,三个人动手砍枝柴,砌防火墙,燃起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