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春到沂蒙

作者:邱 勋 | 字数:6160
  夜晚,动荡的、活跃的、醒着的春天的夜晚!

  土地没有睡。它的深埋在土层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像绷紧的琴弦,随着空气的震荡而微微颤动。丛林没有睡。它的每一只刚刚冒出的、没有完全舒展开的叶片,都像一只只警惕的耳朵,灵敏地捕捉着传来的阵阵枪声。群山没有睡。它在黑暗中巍然屹立。在它那巨大的胸腔里,火热的岩浆在翻滚;在它那长长的、向两侧伸出的手臂里,野性的、复仇的力量,正在默默地凝结着、积聚着……

  夜晚,燃烧的、沸腾的、节日般的春天的夜晚!

  向着火光,向着枪声,山路上奔跑着三个小小的身影!

  子弹在他们头顶呼啸,火光在他们脸上闪耀。官亭街那在炮火中时隐时现的炮楼和那教堂的尖顶,在他们眼前出现了。

  突然,山路上传来嘚嘚的蹄声。借着夜色看去,只见几头毛驴发疯般跑了过来。头里那一头不断尥蹶子,沉重的驮架子翻到了地下。毛驴竖起耳朵,挺起尾巴,更加疯狂地朝野地里奔去。

  “截住!截住!”传来一个妇女的焦急的声音。

  冬梅把石头、留孩拉在道旁,警惕地问:“干什么的?”

  对面的人气喘吁吁跑过来,冬梅一看,原来是柿树坡一个女民兵。

  “怎么回事?”冬梅连忙问。

  “坏了!”女民兵说,“驴一听到打枪,惊了!看看,这可怎么办?”

  原来,驴身上驮的是盛着子弹和手榴弹的箱子。她们根据区委的指示,从夹壁墙里把坚壁的弹药取出来,连夜送往前线。她们怕叫驴咬群,挑的是几头最老实的草驴。又怕它叫,就在驴嘴上吊一只布口袋,装上麸子,让它一边走一边吃,免得闹出动静来。却不想它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儿,一听到枪炮齐鸣,一个个炸了群,变得比发疯的牤牛蛋子更凶更野,火烧屁股般在山野里狂奔起来,把几只弹药箱子掀翻到地上了。

  冬梅一听,连忙和留孩、石头一起,帮助女民兵在山野里截起驴来。别看石头和留孩年龄小,可他们手脚麻利,胆子又大,不一会儿就每人牵着一头驴回来了。

  耿喜嫂带领柳泉峪的两个青年妇女从侧面小河上赶了过来。

  “你们怎么也来啦?”耿喜嫂朝冬梅责备地说。

  “俺们有任务。”石头说。

  “什么任务?”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留孩嘻开嘴说,“这还用问,攻炮楼嘛!”

  “就是,攻炮楼,打鬼子嘛!”石头也说。

  耿喜嫂发现了石头肩上的小马枪,她惊喜地问:“这是哪里来的?”

  “上级发的呗!”“我们缴获的呗!”石头和留孩一齐高兴地说。

  耿喜嫂自然不相信他们的话,冬梅连忙把枪的来历跟她悄悄地说了。

  耿喜嫂轻轻抚摩着枪身,欣喜地笑了。

  “会放吗?”她问。

  “这还不容易!”石头说,“一扳勾死鬼,敌人就撂倒了!”

  “这可不行!”耿喜嫂板起脸,声调严厉起来,“要是走了火,那还了得!”

  “俺姐会放,不信你问问她!”留孩急了,连忙说。

  冬梅笑了笑说:“我也没放过!可怎么拉大栓,怎么推子弹,怎么扣扳机,陈老师在柿树坡教过我。”

  耿喜嫂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那就叫你姐背着它吧!”她朝石头和留孩说。

  “俺不!”两个孩子一齐说,急忙从耿喜嫂身边逃开去。

  “那你们就轮着背!”耿喜嫂说,“不听就给我回去!”

  两个孩子伸伸舌头,这才勉强同意了。

  耿喜嫂和柿树坡那位女民兵商量了一下,就把几头毛驴拴在沟凹里的小树上,把没有掀翻的驮架子也卸了下来,又走回来朝冬梅说:“看来再用驴驮是不行了!我们每人扛它一箱子弹上去,剩下的,你们三个在这里看着,等我们回头再来扛!”

  “俺们也扛!”石头大声说。

  “哼,光你们长着两个肩膀啊!”留孩说。

  “嫂子,也有俺们一份!”冬梅恳求地说,“俺们也去吧!”

  “不是我不让你们去,”耿喜嫂说,“你那身子骨被敌人折磨成这样子,又刚刚病了一场……”

  “看你说的,哪里就这么娇贵起来了!”冬梅笑了笑,一面说着,一面早把一只木箱轻捷地扛上了肩头。

  在她身后,石头和留孩每人也扛起一只箱子,挺直腰杆,三个人排成了整齐的一行。

  “走吧,咱保险落不下趟儿!”石头说。

  “你们能上天,咱也得拽着你们的尾巴梢儿!”留孩说。

  耿喜嫂看看拗不过他们,只好说:“那就快些走吧!路上可得多加小心!”

  耿喜嫂在前,女民兵断后,三个孩子走在中间。顺着沟峪河堤,小小的队伍排成一行,迅速出发了。

  这三个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战斗的沂蒙山的小小的儿女,大踏步走向战场,步履是这样坚毅和果敢。但是当他们一步步靠近火线时,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心口,并且仄过脑袋,故意不去看那横飞的子弹曳着的道道白光。但是,说来也怪,两只眼角却由不得自己,偏偏要去瞟它,而且总是发现这一道或那一道白光正朝自己的面前飞来。于是,留孩和石头同时不自觉地把头上的毡帽头儿用力向下压了压,冬梅气喘得也有些不匀了。

  但是,当他们接近阵地前沿,耳边枪炮声密得分不开点儿,耳朵里只剩嗡嗡一片的时候;当那雪亮的弹片飞蝗般横冲直撞,在面前织成一片火网的时候;当战争实实在在贴近身边,伸出手可以随时触到的时候,三颗紧绷的心反而渐渐镇静下来,松弛开来。留孩第一个打破沉默,朝走在他身前的石头大声说:“石头,你说咱扛的是什么?”

  “还用问吗?不是子弹,就是手榴弹!”石头大声回答。

  “不对,是干粮!”留孩龇牙一笑,“咱们并不偏一个向一个,先头给咱八路军送的是煎饼卷小葱,怕鬼子汉奸有意见,这阵也给他们送干粮来了!”

  “对,叫鬼子汉奸吃得饱饱的,快找阎王老子去报到!”后面的女民兵受到了感染,也会心地笑着说。

  队伍沿着一道石坝,走得更快了。哼!打仗也不过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心里默默地想着。现在,那近在耳边的枪炮声似乎已变得十分遥远,那横飞的弹片仿佛也变成了并不伤人的一群流萤。于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兴奋、满足和战胜艰险的欣喜之感,热煦煦扑向三个少年的心头。真的,沉重的木箱变轻了,他们一点儿也没感到累,仿佛耳边生风、脚下驾云一般,不一会儿就沿着石坝、沟坡和小路,来到八路军战士的掩体跟前来了。

  主力连孙连长和周二柱迎了上来。二柱望望冬梅、石头和留孩,高兴地说:“嘿,都上来啦!”

  孙连长从耿喜嫂肩上接下木箱,一叠声说:“好,好!来得正是时候!”

  从这里向炮楼望去,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从炮楼顶上朝四面扯下一道道长长的铁丝,一直扯到四面的铁丝网附近,埋进地里。沿着铁丝,一个个小滑车正在慢慢向下滑动。滑车上是蘸饱汽油的棉花,正在熊熊燃烧。这样,炮楼周围就像挂起无数只灯笼,打掉一只,第二只、第三只又从顶上滑下来,把炮楼周围几亩开阔地照得如同白昼。如果发现哪里有人匍匐前进,敌人的火器便像暴雨般倾泻而来。狡猾的藤田,妄想利用这一手,不让我们的爆破手接近炮楼。这样,挨到天亮,敌人的援兵就会从城里开来了。

  冬梅从箱子里拿出几排子弹,交给孙连长。孙连长把它们亲手压进机枪的枪膛,嗒嗒嗒一个连发,一根铁丝从炮楼顶上断下来,两个在半空中滑动的火球滚到了地上。战士们扔出几只手榴弹,地上的火球炸灭了。

  “这办法行!”周二柱兴奋地说。又回头望望冬梅,“有你们运来的这几箱子弹,够藤田吃的了!”

  “爆破组准备爆破!”孙连长朝身旁的通讯员说,“等我打断敌人这一面的铁丝,立即发信号!”

  “是!”通讯员大声回答。

  总攻发起以前,周二柱派人把冬梅他们送下来,隐蔽在离官亭半里地的一道山峪里。这里是一个临时包扎所。石太平和几个不认识的庄户郎中,在主力部队两名军医的带领下,正在借着暗夜的星光,给从火线上背下来的伤员包扎、止血、上药;收拾停当以后,就把伤号扶上担架,由石山根带领担架队,顺着沟峪把他们迅速抬走。

  石太平干得专心致志,有条不紊。夜色昏暗,又不能点灯点火。但石太平凭着多年的经验,却能用一双粗大而又灵巧的手,迅速把一个个伤员处置妥当。流弹不断飞来,切断的树枝和扫下的树叶,一阵阵落到石太平身上。沟崖上落下一颗炮弹,掀起的气浪差一点儿把他撞翻在地。但石太平不管这些,继续熟练而又仔细地给身旁一个伤号绑扎着绷带。他吐出口里的泥沙,小声朝伤员说:“不要紧啦!只要止住血,又上了药,你这条腿就保住啦!”

  他把伤员扶上担架,嘱咐抬担架的人路上小心;又飞快摸起剪刀,剪开另一个伤员沾满鲜血的裤腰……

  留孩呆呆地望着,高兴得心口发颤。他真想告诉伤员们:这是他的爹!对了!现在,他这个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

  “走,咱们也去背伤号!”石头在他耳边说。

  “姐姐呢?”

  “没看见—准是又上去了!”

  留孩点点头,两人就顺着沟峪,又朝官亭跑去。

  这阵,鬼子炮楼外面的灯火不见了。鬼子慌了手脚,依仗着他的优势火力,正在拼命挣扎。一个个枪眼里,机枪疯狂地喷吐着火舌,子弹毫无目的地朝黑夜里倾泻。

  伪军驻守的教堂已经拿下来了。一群被俘的伪军被押下来,在野地里弓腰搭背,一瘸一拐地走着。

  “乖乖,这人三条腿呢!”留孩望着一个手拄拐杖,拖着一条断腿的伪军说。

  “看,还有个四条腿的!”石头指着一个手脚一齐爬动的俘虏,高兴地大声说。

  他们朝俘虏挨个瞅瞅,想看看有没有潘彪。要是找到他,他们要在他鼻孔上穿个铁圈,把他亲手牵下去,交给乡亲们由着性子慢慢处置他。得把他枪毙三次,砍头三次才解恨。但是没有找到。押解的战士却上来干涉,把他们赶开了。

  两人想起了他们的任务,便离开俘虏,弯着腰,顺着一道地堰朝村子跑去。

  突然,留孩停下来,指着地堰上面一片麦地,朝石头小声说:“看,那是什么?”

  石头停下来,身子靠在地堰上,贴着地皮朝前望去,只见脚脖深的麦梢上,露出一个西瓜般大黑黝黝的东西,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又过了一霎,那东西变大了,四脚着地顺着麦垄朝前爬了起来。不一会儿,黑影站起来,提着一杆长枪,深一脚浅一脚,踏着麦苗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不是好人!”石头和留孩一齐小声说。他们立即顺着地堰一溜小跑,朝那人前头插去。现在,离那人越来越近了。借着夜色看时,这家伙不是别人,却是卞鬼。两人立即大喊一声,“站住!”

  卞鬼回过头来,举枪朝他们瞄准。两个孩子连忙趴在地上。枪却没有响。卞鬼又扭身跑出半截子地去了。

  “没子弹了!”留孩说。两人又一跃而起,朝前急急追去。

  卞鬼跟斗骨碌地冲出麦地,奔向山坡一个小树林。

  “抓汉奸哪!抓汉奸哪!”石头和留孩边追边大声喊叫。

  叫喊声在野地里传播着,又一次回来背伤员的冬梅听到了。

  现在轮到她背着那杆小马枪,在山路上急急走着。她听出这是留孩和石头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却又不见人影。而在前面不远的麦地里,却有一个急急奔跑的身影,听到喊声,慌乱地停了下来,触电般迅速蹲到麦地里去了。

  冬梅只扫它一眼,立刻气往上撞、血朝上涌,两只手急遽地抖动起来。

  面前这个家伙,你不用藏,也不用躲!这一切没有半点儿用处!就算把你剥了皮、剁了酱、烧成灰、化成泥,冬梅也认识你!你就算钻了沙、入了土,也得扯着你的尾巴把你拽出来!

  不用说,这是潘彪!

  我军攻进教堂以后,潘彪眼看大势已去,就换了便衣,带领卞鬼,从当初外国神甫挖的秘密地道里钻出来。地道的出口是麦田里一眼枯井。他先让卞鬼钻出去探路,听听没有动静,他才从枯井里钻出来。才挪几步,就听到前边传来“抓汉奸”的喊声。他在麦垄里蹲了一阵,心里越来越慌,决定不顾一切赶快溜掉。但是,冬梅的马枪那微微抖动的枪口,已悄悄架在地堰上,向他瞄准了。

  一个多月前,在闷罐车旁,潘彪那罪恶的子弹夺去了陈虹的生命。现在,冬梅手里有了一杆弟弟们弄到的钢枪。向敌人讨还血债的时机到了。

  枪声响了。

  但是,也许由于冬梅报仇心切,心情过分激动;也许由于潘彪听到了动静,兔子撞网般连打几个滚身—这一枪没有打中。

  潘彪的匣子枪子弹打光,已经随手扔掉了。只见他恶鬼般扑过来,伸出一双鹰爪子,把冬梅的枪筒死死地抓住了,推开了。两人从地堰上滚下来,在麦田里展开了一场凶猛的扭打,拼命地争夺。

  潘彪毕竟是只凶残的老狼,一上来就占了上风。他一只手握住枪筒,另一只手狠命抓住冬梅握枪的手腕,猛一用力,指甲立即秤钩子般刺进冬梅的皮肉。冬梅握枪的手立即失去了知觉。潘彪鸱鸟般冷笑了一下,眼看要把枪夺过去了。

  冬梅另一只手狠命抓住枪管,死也不放。同时趁机抬起脚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朝潘彪那刚刚抓住枪托的手上猛力踢去。只听得嘎巴一声脆响,潘彪尖叫一声,手指的骨节踢断了,变软了,松开了。

  第一个回合就这么结束了。四只眼睛狠狠地对望着,谁也不说一句话。两人一个抓住枪托,一个抓住枪筒,气喘吁吁,冷汗淋漓,这样僵持了两三分钟。

  潘彪突然松开枪,身子一跃而起,猛力扑过来,把冬梅的脖子狠命掐住了。

  冬梅脸前一阵发黑,眼里金星乱晃。头涨得柳斗大,血眼看要冲破耳门,喷涌而出。身子像在波涛滚滚的大海里颠簸,又像从万丈峰顶一个跟头跌了下来……

  她的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顽强的声音在响:“挺住,挺住,决不松手……”她用剩下的最后一点儿力气,把枪管朝潘彪怀里一点儿一点儿推过去。她的鞋掉了,一只赤脚朝扳机那里蹬了一下,又蹬了一下……

  突然,枪管一阵战栗,怀里传来一声沉雷般的怒吼。接着,潘彪的身子仿佛触电一般突然抖动了一下,那掐住冬梅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松开了……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一片红光拔地而起,直冲霄汉。那座黑黝黝的鬼子炮楼,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猛力推了一把,它**着,哆嗦着,轰然一声倒了下去。火光彩虹般在原野上闪耀。它照着前面的潘彪,只见他像只死狗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左侧腰眼里有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小洞,而在他右侧肩胛骨顶上,则有一个拳头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污血带着黑黝黝的泡沫,正在不断地流了出来……

  灿烂的太阳从东山顶上露出脸来。天色湛蓝湛蓝,山野里流荡着乳白的雾气。空气里,早春那野花、露珠和麦苗的香味,同硝烟那温暖的气息糅合在一起,扑向人们的鼻孔。每个庄稼汉的脸上都带着十分**,三分醉意。原野上,那象征着灾难和虐杀的炮楼不见了,就像在家乡的胸脯上拔去一把尖刀,在人民的心头扫去一层阴霾,在一幅明净的山水画上抹去了一团墨渍。山区的早晨是这么辽阔而又瑰丽!

  一家家柴门打开了。阳光在老人、妇女和孩子们那含泪的笑脸上跳荡着,闪耀着。

  运送战利品的队伍在山路上疾速前进。队伍里走着一个步履矫健的中年战士。尽管他满脸风霜,神态和模样有很大的改变,但是,单凭那一双火焰般燃烧的眼睛,人们也立即认了出来,这是石太兴同志。他现在已是主力部队一位营长,奉命带领几名精悍的警卫人员,护送一位首长从延安来到沂蒙山区,恰巧赶上参加了这场战斗。冬梅迎着队伍走来,一下子认出了这双她日夜思念的眼睛。初升的太阳那灿烂的光波在他眼瞳上闪耀,爹的眼神是这样火热而又深沉,像陈老师、田副政委、石山根和所有革命前辈的眼神一样。她快步扑了上去,心里默默地说:“爹,天不转地转,天终于亮了!”

  在她身边,一群俘虏歪歪扭扭地走过来了。卞鬼低着头走在俘虏中间。阳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他们像被人抽去了骨头,每走一步都像一摊烂泥般眼看要瘫了下来。

  天空中,两架双翼飞机嘶哑着嗓子报丧般轰叫了一阵,又战栗般抖动着翅膀,火烧尾巴似的逃走了。

  藤田埋在瓦砾之中。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齐崭崭断了下来。他在这片土地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四面八方一片沉静,天地之间万分静谧。哦,又听到柳泉那叮咚叮咚的声音了……

  冬天,漫长的冬天耗尽了淫威,万物萌动的春天终于回到了沂蒙山区。干枯的树枝上抽出了新芽,用鲜明的新绿,装点了起伏连绵的百里山川。麦苗吸饱了溶透了的雪水,宽厚的叶片一夜之间罩严了地面,麦垄里已经藏得住老鸹了。报春的燕子从远方飞了回来,桃杏枝头性急地出现了一抹红晕。柳泉变得更加清澈,仿佛剪了一片蓝天溶进了里面。哦,它那永不疲倦的叮咚叮咚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流畅欢快、昂奋有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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