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作者:黄国荣 | 字数:2622
  农场苗圃的果苗被偷了。是孙德亮首先发现的,偷了一千多株。士兵们十分气愤,好几个士兵嚷嚷着要到附近村子里去搜查。古义宝自然不能依着他们干。

  农场虽是部队,但人太少,他们一直没设岗。现在有人偷苗圃的果苗,不采取措施当然不行。

  古义宝召集韩友才他们几个骨干商量对策。他们分析,贼肯定是附近的老百姓。去村里搜查,会影响军民关系;不采取措施,农场的果苗又保不住。他们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只有晚上站岗加强看护才是上策。于是他们决定,两个小时一班岗,一人上一班,农场的人推磨转。

  已是深冬,夜里一个人站岗巡哨是件苦差事。士兵们心里都恨贼,给他们添这么大辛苦,都想抓个解解气。

  一设岗,贼不敢来了。士兵们都想抓个贼,想抓却又抓不着。半个月下来,连个贼影也没见。贼不来,士兵们慢慢便放松了警惕。有的睡岗,有的误岗。贼竟从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又偷走了几百棵果苗,气得士兵们直跺脚。

  古义宝上第三班岗,时间是十二点到凌晨两点。士兵们不同意古义宝也参加排岗,但古义宝说人太少,不让他上岗等于通宵不让他睡觉。士兵们便没了话。

  古义宝把林春芳和儿子接到部队。刘金根在后勤宿舍给他找了套一居的单元房,让他把家安顿下。安好家他领着林春芳到家属工厂报了到,领孩子到附近的学校转了学,跟她娘儿俩过了五天家庭生活就回到农场。感激古义宝成为林春芳的人生主题,但她只把这个主题放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上,没放到嘴上。这一点古义宝从情感到生活完全体会到了,他的这种体会也只放在自己心里,没放到嘴上。家里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古义宝说他要回农场了,林春芳对部队这新环境一点都不熟,一家也刚刚团聚,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舍不得古义宝离开,但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不乐意,反怕耽误影响了他工作一样,说是该回去了,还劝他别挂念家里,一切她都会适应,厂里的活也已经学会了,她一定会干好。

  古义宝完全理解她的心情,他也算松了一口气,这对她和儿子,他是算尽到了做丈夫做父亲的一个重要的责任。古义宝急着回农场,并不是要做样子给刘金根和团里领导看,他也没想再将功赎罪,更没想再通过创造成绩来提拔升官,他确实感到了肩上的分量。师里投资的十二万块钱,不是儿戏;手下的十几个士兵,他们父母都给了他重托,他不敢有半点马虎。

  古义宝上了岗没像往常那样先到苗圃里转,他直接摸黑进了水渠,不露声色地猫了起来。大冬天,半夜三更趴露天水沟里不那么好受。古义宝把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背着风趴着。过了有半个来小时,古义宝有点困,安顿老婆孩子,他白天黑夜都辛苦,缺了不少觉。古义宝迷迷糊糊中听到一种声音,他立即像老虎一样醒来。他揉了揉眼睛,发觉苗圃里有个人影在动。古义宝骂,你他娘胆儿不小,设了岗还敢来偷,我倒要认识认识你。古义宝没有动,耐心地等待着。大约过了有十来分钟,那个黑影在垄沟里动作起来。古义宝瞪大眼看明白那人把挖出的果苗往一只袋子里装。

  古义宝悄悄地匍匐接近,突然大喝一声:“不许动!”

  那人背起袋子撒腿逃跑。古义宝隐约觉出是个中年人,看样很壮,跑得兔子一样快,古义宝紧追不放。

  一直追到太平观,古义宝未能缩短与那人的距离。古义宝见他拐下公路,朝白海棠家那条胡同跑去,古义宝拼命紧逼。那人在白海棠院门口一闪,同时听到白海棠家的院门响了一下。等他赶到,人已不知去向,那只袋子却扔在白海棠家的院门口。

  古义宝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把袋子扔在她家门口呢?他断定有人想嫁祸白海棠。搞苗圃的时候,古义宝来找过白海棠。白海棠的小杂货店办起来了,烟酒糖茶日用品什么都卖。古义宝在店里见到了白海棠。她雇了一个姑娘当店员。看到古义宝来,她就让姑娘看店,邀古义宝到家坐。

  古义宝跟她回了家,她给他泡上茶,问他场里正在搞苗圃,这么忙来找她肯定有事。古义宝说是有事,是专门来找她商量的。她问他什么事。古义宝说,他想帮她在院子里搞个小苗圃。她说她怎会搞苗圃。他说很容易的。农场买半成品的时候,帮她也买了三千棵,栽下后,浇水施肥就行了,明年育到秋季,出手一株就能赚一块多钱。

  白海棠愣怔着两眼看着古义宝,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帮助她。他是有家室的人,她又是一个不可亲近的女人,交往到现在,她看出他对她不是一般的好,可也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非分之念,尽管有时让他看得她心里发慌,可也从来没有一句戏言和不当的话语。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的命运太惨了。”

  白海棠的鼻子酸了,眼眶里噙着泪。

  古义宝帮白海棠买了三千棵半成品,让金果果领着几个士兵帮她在院子里整了个小苗圃。白海棠硬留士兵们吃了晚饭,她做了八个菜一个汤,吃得士兵们眉开眼笑。

  古义宝贴着白海棠院门的缝朝里看了看,院里一片寂静。古义宝背上袋子回了营房。这事他没详细跟士兵们说,只说昨晚贼又来了,没抓着,要大家提高警惕。

  第二天下午,古义宝上小店专门去找了白海棠。白海棠仍是让姑娘看店,她陪着古义宝回了家。

  “嫂子接来了?”

  古义宝一愣,他奇怪,他的行踪,他的事情,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古义宝看了她一眼,说:“你消息这么灵通。”

  “镇上的人谁不知道。你们是一方驻军哪。怎不接到这里来住?”

  “这里没法安排工作,孩子也要上学,在场里住着也不合适。”

  “怎么没法安排工作,跟镇上的领导说说,哪里安排不下她一个人,孩子可以到太平观上学啊,在场里住有什么不合适?怪不得都不愿跟当兵的呢,这么不远不近地住着,不是跟守活寡差不多。”

  “不说这,我有事要问你。”

  古义宝把农场发生的事和夜里的事都跟白海棠说了一遍。白海棠也觉奇怪。农场丢果苗的事,她听到镇上人说了。她也纳闷儿,什么东西不好偷,怎去偷解放军的果苗呢。再一听夜里的事,她也就更觉怪。这些年,她自认自己是灾星,怕人家忌讳,不串门,不访友,不借人东西,也不与人交往,免得生出是非来落埋怨生闲气。听古义宝一说,她觉得有人在捣鬼,起码有人对解放军帮她嫉妒。可谁能对解放军的东西明目张胆地偷呢?

  古义宝说,这事他拿不准该不该跟镇上的领导反映。

  白海棠觉得,这事还是及早跟镇上的领导反映好。光靠部队站岗抓不行,即使抓住了,部队也不好处理,还是要交给镇上来处理,这样对农场对镇上都很为难;跟镇上说了,镇上可以直接管,也可以直接查,你们要是抓住什么人,两边也不会有什么为难。

  古义宝觉得白海棠的话有道理。他开玩笑地说,这么说我要聘你当顾问了。白海棠也开玩笑说,顾问我才不干呢,要聘就聘我当你的政委。说完自己竟红了脸。

  古义宝不好意思把玩笑再开下去,说我要回去了。白海棠说想走就走吧,我也没法留你,留也留不住你。

  两人对着眼看了看,都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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