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四

作者:司马文森 | 字数:3015
  四

  拉了三天夫,忽然平息。商会又出了告示,劝导各行各业人等安居乐业。市面略为安定,开门营业的店铺多了,来往行人也多了。就在这时街头巷尾忽然出现一种五色油印小传单,有的散发在地上,有的贴在墙上,还有用墨汁写的大标语。揭露国民党反动派所谓“剿共”已彻底胜利,**、中央红军被消灭了的鬼话;说革命力量正在发展,而且迫近章县,迫使周维国不能不抽兵援章,号召刺州人民起来迎接革命,反对拉夫、强迫组织乡团、派捐派税……消息一传开,全城又是一片惊慌,店铺重新关门,行人也稀少了,均纷纷在传说:章县已失,红军已打至刺州地界;有的还说便衣已进了城。当保安司令部下令关城三天,加强巡逻,就等于证实这传闻,更是惊恐。

  也就在这时,关在第一监狱的政治犯,连同普通囚犯一致绝食,要求改善伙食,改善待遇。典狱长慌了手足,连忙把老孔叫去查询伙食情况,老孔说:“伙食的确办得坏,可是,有什么办法,粥少僧多,囚粮从上到下七折八扣,三百人的口粮钱要办五百人的伙食,又拖欠不发,我实在无法办下去,你们另请高明!”

  许久没出现的政治犯家属,也携男带女地来到第一监狱前吵吵闹闹,说:“听说亲人在牢里绝食,快死了,我们一定要在他们死前见一面。”开头只是少数的、零星的,慢慢消息传开了,受难家属越来越多,连普通犯家属也去了。一时在第一监狱门口就集合了百余人,男女老幼都有,衣衫褴褛,面现忧容,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说:“人都快饿死了,还不让我们见一面!”其中有一个干瘦女人,背着一个小的,牵着一个大的,头发蓬松,赤着双足,声音特别响亮,她大声喧叫:“天下间哪有这类事,抓了人不审讯,不判刑,不许接见家属,又不许吃饱,想把他们活活饿死,你们说这些当官的有良心没有?”另一个老太婆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哭诉:“我是个快死的老太婆了,只有这个独子,靠他赚钱养老、传宗接代,国民党无缘无故地把他抓去关了这么久了,叫我这个孤老怎样过活?请你们大家也评评理看!”说着又哭,哭了一阵又说。

  一时在衙门口那青板石广场上,就像在举行诉苦大会,哭的喊的,动人的说辞,吸来了几百人,纷纷议论,有的说:“这种黑牢,多少年来就不知道冤屈了多少好人,就是没有包青天!”也有看见那小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拉住母亲衣角哭饿,动了怜心:“她们来了这一天,没吃没喝的,可怜!”有人就自动出来捐助:“各位仁人君子,看在那些苦难人的面上,凑几个钱给她们买点吃喝的吧!”一时在人群中就捐开了。

  这些情况都有人及时地报告给典狱长,那典狱长除了派武装狱警加强警卫外,也心慌无数,只得据实报告特务科长朱大同。那朱大同气得直跳:“你在干什么?陪小老婆睡大觉,为什么不给我打!”那典狱长诉苦道:“都是些老的小的。”朱大同在电话机上叫嚷着:“管他什么老的小的,给老子狠狠地打,打死人我负责!”那典狱长也就急急忙忙下命令:“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人保安司令部负责!”

  一时第一监狱大门哗的一声开了,狱警提着枪支、皮条、短棍,如虎似狼地冲了出来,叫声:“走不走?不走,打!”家属叫嚷着不肯走:“打死也不走!”只见那皮条、短棍、枪托上下飞舞,尽朝那些老弱妇孺身上打,被打的人哗啦一声退下来,有的被挤倒,有的被踩伤,一时号哭震天。

  那干瘦女人,头上已挨了一枪托,浮出一块青肿,衣服也被撕去一大角,还是把背上幼孩放下,交给那老太婆:“天保娘,你替我看住他们!”返身又复上去,用她那响亮的声音向狱警责问:“你们也有父母、子女,为什么打这老的小的?”又对那些受难家属说:“我们没犯王法,我们仅仅要求见见自己亲人,不要怕,上去!我们的人在牢里反正活不成了,要死大家死在一起!”又复带头冲上去,并且和那穷凶极恶的狱警纠缠起来,这一来那些被迫退下的人受到鼓励又复上去。

  有人见赤手空拳抵挡不住狱警的枪托、皮条、木棍,自动跑到附近横街小巷去搬石头,同情她们的观众也帮着搬,还替她们出主意:“用石头砸他们脑袋,那样坏!”受难家属有了武器,斗志昂扬,重新投入战斗,喊声:“打!”一时石头横飞,都飞向那狱警头上、身上。被打了的狱警,在这突然袭击下,大都鲜血淋淋,有的破头,有的伤身,急忙退却,争相奔逃,退入第一监狱大门。

  正在危急间,一阵哨子响,从大街两头突然传来阵阵枪声,紧急的跑步声,有人叫说:“保安队来了!”庆娘当时有点紧张,又想到组织上曾交代过:不要和敌人硬拼,要保护大家的安全。她对大家说:“我们暂时避一避,这些杀人凶手什么都干得出的!”那些受难家属和群众,一听见她的话,一时都哄散了,狱警自是紧闭大门不出,只是保安司令部派出的援兵却在四处追赶,抓人!

  这时,庆娘已和天保娘、孩子们拆散了,在慌乱中向衙门口菜场边一条横巷走,不管背后枪声卜卜,步声紧急,一直放开脚步,只见有家平房虚掩着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步作两步闯将去,用力掩上门,用背紧紧顶住,张开口**。

  那屋里原有一男一女,正在低声交谈,一见有人进来,急忙起身,男的问:“谁?”女的正待避入内室,庆娘喘着气待说几句什么,那男的已认出是她:“庆娘。”女的返身又出,也迎上前去,庆娘认出那男的是老魏,女的就是苏姑娘,说了声:“原来你们都在这儿!”玉华说:“我听说这儿发生了事,很不放心,刚赶来。你受伤了?”庆娘面露笑容:“额上、身上挨了几枪托,没有什么。”玉华说:“你们斗争得真勇敢,对反动派也是大暴露。”

  老魏把大门上了栓,加上锁,也进来:“我一直在那儿,你们打得真好。”庆娘道:“保安队还想抓人,我们早撤了。”玉华道:“好!你们斗争得英勇,撤退得也迅速。”庆娘兴奋地说:“是啊!叫反动派扑了一场空。”玉华点头称好:“这样就可以避免造成牺牲。”又说,“反动派不会甘心的,以后可要特别小心,行动暂时停下,看看反应再说,最重要的是把那些受难同志家属紧紧地团结在自己周围,你出不了面,就交给天保娘去做,她怎样?”庆娘道:“很坚定!”玉华说:“注意培养她。万一这儿待不下去,组织上也早给你安排好一条退路,不用担心。”她对老魏说:“给她找套衣服换,把伤口包扎好。”又对庆娘说:“此地离衙门口不远,不宜久留,我走了,有事会去找你。”说着,玉华起身从后门离开。

  那周维国听说第一监狱前有闹监事情发生,大为震怒,把朱大同找去狠狠地训斥一顿,他说:“你们都在干什么呀,睡大觉还是有意对我隐瞒?同时出了几件大事,又是**传单,又是政治犯绝食,又是第一监狱闹事……显然都是一条线布置下来,想动摇我们的军心,打乱后方部署,拖住我们的足,是前后方**一种配合行动的预谋,你们为什么没看出来?”朱大同倒没想得那样周到,当时听了很是吃惊。“你又说,从那姓陈的打死,姓刘的投降后,刺州**全垮了,为什么还出这许多事?”他把几份《告人民书》丢到朱大同面前,“这儿**没有被消灭,**在扩大!我们也要行动,也要反击,你可要把这些散传单的,领导绝食的,领导闹事的幕后主持人给我找出来!”

  那朱大同被痛骂一番之后,回到家里,心烦意乱,一个人自酌自饮地有了七八分酒意,也把那姓刘的叛徒叫来,着着实实地训斥一番:“总座今天发了雷霆,叫我立下军令状,要交出散传单、领导绝食、闹事的幕后人物。我现在责任在身,也要你立下军令状,如在这十天中不交出刺州**残余组织,就要你交出自己的人头。奖赏大家都拿了,吃排头也不能只叫我一人!”

  姓刘的听说要自己的头,也是魂不附体,苦求宽限,事情总要弄个水落石出,只是不能这样快。朱大同把桌一拍:“不管是十天还是八天,总得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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