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作者:勤耕 |
字数:1284
太阳还剩下一竿子高了,晚霞把河水染成了胭脂色。微微的西北风,把水面吹起来一层金色的鱼鳞波。一群长脖老等儿[老等儿:一般是指苍鹭。]从水面上飞起来,呱呱叫着,飞回老窝去了。
在一个盐疙瘩后边,埋伏着立武大伯、小砍刀、大贵、兰亭他们几个人,盐疙瘩上架着三杆大抬杆儿。他们左右几个盐疙瘩上,埋伏的也是郭家崖子的人。他们这是最后的一道防线,队伍都在老城角那儿。那地方地势高,远远看去就像一道大堤,正好打埋伏。
这会儿,小砍刀早就等急了,用铺衬条子[铺衬条子:破布条。]拧的四五尺长的火绳,只剩下一尺多了,还看不到敌人的影子。他急得抓耳挠腮地说:“怎么还不来呀?”
“你急什么呀,心急吃不得热黏粥。”立武大伯叼着烟袋,两只明亮的眼睛,像搜索兔子的鹞鹰,直直望着西南方向。
“别是鬼子不来了吧?”小砍刀说。
“一定会来,他们那么俩人儿,还敢在半路上住呀!”兰亭接过去说。
立武大伯侧着耳朵听着:“你们听,来了!”
大伙儿静下来一听,果然一阵嘟嘟嘟的声音,从南边传过来了。你别看小砍刀刚才还嫌敌人不来,这会儿真来了,他那心里倒砸起棒槌来了,浑身的每一根汗毛儿都竖了起来。差不多每个人头一回打仗,都有这种经验,这不单单是害怕,这里边有喜悦、紧张,总之有说不出来的那么个滋味儿。
已经过来了,三只“棺材丘子”咬着尾儿往北开。头前那只船上的“望天猴儿”,高高坐在椅子上,横端着三八式大枪,帽子上的几块“护腚帘儿”,朝后边飘起。“小鬼子还挺神气哩,”小砍刀想道,“可惜我没有一杆大枪,要不我一枪准能把他撂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个“望天猴儿”把枪一丢,一个倒栽葱掉下来了。一声枪响带着水音儿,显得特别好听。紧跟着,步枪、机关枪就爆豆般地响起来。三只小汽船,就像几只关在玻璃盒子里的苍蝇,没头没脑地瞎闯起来。
这三只小汽船上,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兵。他们在城里乱抢乱夺了一阵,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有的在舱里睡觉,有的在抹洋牌,还有的唔呀唔呀地直着嗓子号日本歌儿。这些家伙自从在这里来回走过几趟,没碰到一点儿抵抗,就以为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可以自由自在、为所欲为了。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这一场突然袭击,一下子都蒙了。有两只小汽船起了火,光是嘟嘟嘟地放屁,就是开不动。剩下那一只听到东边没有枪声,一掉头就朝东北角上冲过来。
“来了,来了!”小砍刀高兴地说,“开家伙吧!”
立武大伯说:“等等,等它走近了再说。”
小汽船眼看来到眼前了,只剩下百十步了,立武大伯这才把火绳朝药捻子上一点,轰隆一声,三杆大抬杆儿同时响了。原来这里边装的净是犁铧片子、铁键子,有的把铁串、秤锤,都砸成三棱茧子块儿,装到里边了。唰啦啦一打出去,就像一阵火雹子,整个儿泼在鬼子的汽船上,把船上盖的水龙布棚子,穿了个稀糊烂。
鬼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器,一下给打蒙了。在后头掌舵的那个鬼子,头上揳了好几块犁铧片,身子一歪,就躺在舵把上了。汽船嘟嘟嘟地打起磨游转来。
小砍刀把汗褂儿一脱,露出黑油油的光脊梁,倒提小砍刀,扑通一声跳到水里,一个猛子扎到汽船跟前,唰地一个鲤鱼打挺跳到船上。十几个鬼子除了被抬杆儿打死、打伤的,剩下还想抵抗的两个,都叫他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