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作者:勤耕 |
字数:1285
过了不大一会儿,秀银就回来了。她胳肢窝里挟着一个小包袱,里边包着一身崭新的紫花布裤褂、两双新鞋,还有一条新羊肚子手巾。另外,还特意为小砍刀烙了两张白面饼,炒了几个鸡蛋,卷成一个卷儿,递给小砍刀说:“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俺还不饿哩。”小砍刀说。
“不饿强吃点儿。”秀银一边给他整理东西,一边说,“兄弟,往后可得学会自个儿结记自个儿。出门在外的,说什么也不像在家里那么方便,衣裳脏了要自个儿洗,缝缝连连的也得自个儿动手。”说着,她把一个小针线荷包塞到小砍刀汗褂子口袋里。
“嗯哪!”小砍刀咬了一口饼,也不知怎么的,嗓子眼儿里就像有块棉花堵着似的,这么好的东西,可就是咽不下去。他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巴巴地望着秀银说:“姐姐,你待我真是太好了,还有大伯。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哪!”
“你看你,说那个干什么呀!”秀银白了他一眼说,“这是谁跟谁呀,咱不是一家子吗?陈大叔不是说,天下穷人还是一家呢。”
“大伯那么大年纪了,你可要经心伺候他呀!”小砍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说大伯在不在党?”
“在党?”秀银摇摇头说,“俺可不知道那个。”
“我看他准在党,你没见他跟陈大叔老在一块儿说悄密话吗?”小砍刀说,“咱这地方离城近,八路军一时半晌来不到这里,你可要经点儿心,有事就给我捎信儿。”
“嗯,好吧。”秀银给他把小包袱包好,提起来说,“我送送你吧。”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余晖把西半天涂抹成胭脂般的颜色。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冒起了蓝蓝的炊烟。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在河沿上走着,心里都像憋着很多话要说,可就是不知道打哪儿起头。
过了一会儿,小砍刀先说:“姐姐,你比我大两岁,比我懂的事多,还有什么嘱咐我的吗?”
秀银说:“没了。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总觉着有点儿揪得慌。你起小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吃得苦、受得罪,可就是有点儿太任性儿、不识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在自个儿村里,大伙儿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气秉性都摸得清,有个言差语错的,谁也不和你一样儿。到外头,可就不能光任着自个儿的性子,要入乡随俗。”
“这个我自个儿也知道,可就是改不了。”
“改不了也得改,不然要吃大亏的。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啦?他要是识劝不去卖盐,这会儿还不至于……”她说不下去了。
两个人说着话儿,走得离村子老远了。这儿有一棵又高又大的白杨树。那时候,凡是送出外的,总是送到这儿为止。村子里有那么两句话:“看不见大杨树,离开了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
走到大杨树底下,小砍刀转回身来站住说:“姐姐,你回去吧。时候长了,大伯要找你的。”
秀银把包袱交给小砍刀,低着头喃喃说道:“兄弟,以后你干了大事,不会忘了俺们吧?”
“姐姐!”小砍刀急得跺着脚说,“你把俺当成什么人了。俺走了以后,半月写一封信,隔个把月二十天的,就回来看你们。”
“好!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立武大伯从大杨树后头闪出来说:“好你们两个毛孩子,竟瞒着我做偷偷事儿。瞒我做什么?你走正道我不拦你。到那里替我向陈大叔问好儿。要记着听陈大叔的话,他不会往歪道儿上领你。去吧!”
小砍刀顺着大道走了。走了老远,他回头看看,立武大伯和秀银还在大杨树底下站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