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作者:勤耕 |
字数:1959
陈志国亲眼看到鬼子的大队人马都出城“扫荡”了,便临时召开了个干部会,决定派人钻到城里去,扰乱敌人的后方。他把队上的几支短枪都抽出来,挑选了几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分成几拨化装进城。队员们有化装成卖青菜的,有化装成卖柴火的……陈志国找焦义卿借了一套阔行头,装成一个有钱的绅士。正要出发,见老赵左膀子上背着一挂笊篱,右膀子上背着一个褡子,褡子里一头装着一副数来宝的牛胯骨,一头装着他那杆“独角龙[独角龙:一种土造手枪,每次只能填一颗子弹。
]”;小砍刀替他扛着长把镰刀,胳肢窝挟着一把新打的柳条子。老赵走过来说:“区长,别人都有任务,你怎么把俺们老爷儿俩给忘了?”
老陈看到他们俩那个打扮,笑着说:“你们俩老的老小的小,一来,没有战斗经验;二来,没有武器……”
“是嘛!”孟大牙接过去说,“猪八戒背床烂**,要人没人,要货没货,进城去干什么呀!”
老赵气得一把掐住孟大牙的脖子,胡子撅嗒撅嗒地说:“你说俺不行,小米子干饭比你多吃几天;你说俺没家伙,看这是什么?”他倏地从褡子里抽出他那杆“独角龙”,叭地一下掰开,装上一颗子弹。
孟大牙笑着说:“你那个家伙只能吓唬砍草的,打鬼子还差点儿!”
“谁说打鬼子不行!俺那一回到县里送信,碰上鬼子了,开了两枪,就把鬼子干跑了。鬼子回去以后,还到处替俺宣传哩,说:‘马猴子大大地厉害!新式武器的有!我把他的枪打断了的,他吹口气又变成了好好的,打起来扑通扑通的。’”他那么连说带比画,把大伙儿全逗乐了。
陈志国忍着笑说:“你们俩要去,给你们一个任务,就是散传单贴标语。干脆你那‘新式武器’也别带,还更保险些。”
老赵跟小砍刀接受了任务,他把一叠叠传单都打在笊篱把儿里,便带着小砍刀出发了。
这一老一少,出了三里庄,绕过老城角,朝北关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拉呱儿。
老赵说:“进了城,脑瓜子放活动点儿,要看我的眼色行事。”
小砍刀说:“大叔,你好儿啦。”
老赵说:“那可不行。到城里你是我的徒弟,我就是你的师父,咱得师徒相称。”
“好咧。”
“干咱们这一行的,得有个耐性,人家骂咱不能还言,打咱不能还手。”
“要是汉奸打咱呢?”
“那——更不能还手啦。要一还手,不就露馅儿啦?”
“我可受不了这个气!”
“受气是为了工作嘛!要是真有汉奸打你,你就给他记上一笔账,等他落到咱手里,咱再加倍犒劳他。”
“好咧!”
两个人说说笑笑,上了大公路。公路两旁,整齐地栽着两行大柳树。路东是一条河,公路就是顺着河埝修的。河东就是大漫洼,漫洼里长满了半人多深的芦苇。走到一棵大柳树底下,老赵把笊篱朝地下一扔,说:“歇一会儿吧。”
小砍刀说:“才出门儿,怎么就歇着呀?”
老赵说:“等一会儿,搭几个伴儿呀,光咱俩人,多孤单哪。”
这天是城里大集,可是因为城里住着鬼子,加上咱们经常向群众进行反支敌教育,正儿八经的买卖人、庄稼主儿,谁也不到城里赶集,一条平坦坦的大公路竟是路断人稀。
过了一会儿,从北边来了一辆双套大车,两匹黑乌头骡子拉车,车上装着几口袋粮食。小砍刀一见,就火了。他指着大车,对老赵说:“咱们一天价讲不要支敌,可还有人到城里粜粮食,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赵说:“拦住教育教育他。”
大车越走越近,小砍刀看出来了,这不是吴家屯吴老昆家的大车吗?一点儿也不错,那赶车的就是吴老昆的外甥刘狗子。小砍刀心里高兴,捅捅老赵说:“大叔,这车粮食是汉奸的东西,咱可不能轻放他。”
说话之间,车来到眼前了,小砍刀一个箭步过去,一伸手拢住辕骡子的嚼环,喝声:“呔!站住!”
正坐在前车盘上赶车的刘狗子,一出溜跳下地,把鞭子一拢:“你要干什么?”
“检查!”
刘狗子见是个半大孩子,满不在乎地说:“你也不称四两棉花纺(访)一纺(访),这是谁的车?”
小砍刀恼了,说:“你甭卖字号!知道是吴老昆的车,才一定要检查!”
“你是哪一部分的?”
“八路!”
刘狗子吓得一哆嗦,心想:这地方怎么钻出八路来了呢?原来前不久吴老昆托人在吴家屯集上收的麦子,这会儿想乘鬼子“大扫荡”的机会,运到城里去,没想到来到城跟前碰上八路了。刘狗子再一看,眼前就一老一少,再没有别人,心又放下了,说:“你们是冒牌儿,闪开!”
“哈哈!你还瞧不起咱们怎么的?”老赵把伸在褡子里的右手,一挑一挑地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知道不,吴老昆现下升了鬼子的‘新民会长’,是咱县头号大汉奸。你给汉奸送粮食,该着什么罪名?”说着走过去在他身上一搜,抄出一张“新民会”开的“通行证”,便把嘴朝公路下边一努,喝声,“下去!”
老赵和小砍刀把刘狗子押到芦苇丛里,四马倒攒蹄捆好,说声:“哥儿们,你先委屈一会儿,回头再来放你。”然后走上公路,老赵把通行证往口袋里一塞,说:“这回进城,可就保了险啦!”小砍刀乐滋滋的,一纵身跨上外辕,老赵把鞭子一摇,鞭梢儿在半天空里画了一个圆圈,“叭——”的一个响鞭,两匹大骡子一溜小跑,直奔城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