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退隐，天刚拂晓的时候，三个人已经上路了。当太阳爬离东山顶不久，他们就来到铁架山下。

　　铁架山果然名不虚传，山势巍峨，青虚虚的山峰直耸入云霄，上端雾气和白云交融，浑然一体，罩住了半截山。云雾线下，危崖石峰**，流石成河，靠左侧的峭壁象是一刀劈开，齐刷刷的从山顶直到山底，石壁下有个深涧，宽有数十丈，涧水升腾着雾气，在石壁上缭绕。

　　峭壁上，山燕和野鸽非常多，它们在峭壁上安了家，成群结队地来来往往。涧水边有两只山羊在吃草，一只老雕蹲在峭壁吊悬的岩石上注视着它，一群小鸟好象是向山羊报警，在山羊的头上叽叽喳喳叫着飞来飞去。

　　刘老槐用手指点着介绍道：“瞧，那个冒天云的石峰就是铁架峰，因为它特别高，加上这里有涧水溪流，四季当中有三季不断雾气，山峰常常隐在云雾中。你们顺我的手指头瞧，山半腰那段石砬子上的洞就是铁牛洞。”

　　葛锋和佟飞燕顺刘老槐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在山半腰的一段巉岩兀立的乱石崖中有个洞，洞边荆棘密布，几棵高大的松树遮住洞口，只能透过树干间隙隐约得见。

　　葛锋望了一会儿，决定道：“走，咱们先探铁牛洞！”

　　刘老槐没有吱声，两眼注视着铁牛洞，迟迟疑疑地不愿意去。

　　佟飞燕看老头的脸色不佳，想起了前天晚上小花娘的神色，觉得这里边有原因。她挨近些老头问：

　　“刘大爷，钻铁牛洞有危险吗？”

　　刘老槐的两眼还没有离开铁牛洞，一手拄着猎枪，一手抚着黑毛的头，站在那里不动，皱着眉头沉思，连佟飞燕的问话都没有注意。

　　葛锋看老头的神色，知道老头有心事，郑重地向老头说：“刘大爷，有什么事你向我们说说，若是钻进铁牛洞有危险，我们可以想想办法，实在不能进，我们就不进去。”

　　刘老槐叹了一口气，瞅瞅葛锋和佟飞燕，说：“说实在的，我很不愿意到这里来，更不愿意钻铁牛洞，我在铁牛洞里吃过大亏。”

　　葛锋闻听觉得有些稀奇，老头怎么能在铁牛洞里吃亏呢？他跟佟飞燕交换了一下眼光，说：

　　“刘大爷，你给我们说说，你在铁牛洞里吃了什么亏？”

　　“这事说起来很伤心啊！”刘老槐皱着双眉，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这事怨我，小花娘埋怨我半辈子啦。那一年秋天，我和我的儿子锁柱到这里采参，刚刚爬到山腰，忽然天下了大雨，淋得我们没地方躲，就钻进铁牛洞里去避雨。避雨就避雨吧，也没有什么不对的，避完雨，我一时心胜，想看看洞里到底有什么出奇。我这当老子的一引头，小孩子还管那个，他更想钻进去看看，于是我们就点起松树明子，高高兴兴地往里边钻。那里边阴湿湿的，蝙蝠特别多，那里边的蝙蝠可跟一般的不一样，都是土红色的，地上还有蛇。我们爷两个走到半路，里边太窄太矮，松明被吹灭了，再点也点不着，只好退了出来。进洞看看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临出来时锁柱抓了两只蝙蝠带回家，这一下可闯了大祸。”

　　佟飞燕越听越觉着奇怪，见老头停下来，问：“抓两只蝙蝠有什么要紧？”

　　“你不知道啊，姑娘。”刘老槐说，“我们回家过了不多日子，锁柱就病了，接着我也病了，后来连小花和她娘也得上了病。小花的姥姥给请来个赵半仙，赵半仙一瞧，说我们得病的原因由钻铁牛洞引起的。他说铁牛洞里的蝙蝠和毒蛇是铁爪鹰和狗腿子的阴魂变的，我们进洞就撞碰了他，又抓了蝙蝠残害他的子孙，他就怪罪下来，要以命抵命。赵半仙要我们用整猪整羊去祭祀，求他饶赦。为了好病，我用了一头山羊和一头小猪来祭祀，后来我和小花、小花她娘都好了，我的锁柱还是死去。”他说着痛苦地垂下头，唉声叹气地说，“我的锁柱若是活着，现在是二十八九的汉子了！”

　　原来如此呀！葛锋和佟飞燕这才明白老头为什么不愿意领他们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光，不约而同地抬头望望铁牛洞。

　　葛锋说：“刘大爷，后来你没去问那个赵半仙吗？为什么你用整猪整羊去祭祀，锁柱还死了？”

　　“我好了以后去找过他，他说多亏去祭祀，铁爪鹰的阴魂才息了怒，只要锁柱一条命，若不然，我们全家的人都活不了。”刘老槐想起了儿子，眼泪刷刷流下来，对于那次领儿子进洞，他悔恨了半辈子。

　　佟飞燕对老头这样迷信很惊讶，恨透了那个赵半仙。说：“刘大爷，这是迷信，你是受赵半仙骗了。他这是借题发挥，蝙蝠就是蝙蝠，怎么会是什么阴魂变的，这完全是胡扯。象这样骗人的巫医，最好是把他扔到死鹰涧里去。”

　　葛锋瞅着刘老槐，暗想：老头死了独生子，怎么能叫他不伤心。这老头总是在深山里，接受新事物少，有些迷信也是自然的。蛇咬一口再见到绳子都害怕，他对铁牛洞望而生畏是不奇怪的。他筹思了一下，说：

　　“刘大爷，你想想看，铁牛钻山的故事会是真有实事吗？”

　　刘老槐摇了摇头说：“不一定是实事。”

　　“既然铁牛钻山的故事都不可靠，就不会有铁爪鹰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儿子死了使你很伤心，免不了会疑神疑鬼，经过赵半仙那么一说你就相信了。”葛锋挨近些刘老槐说，“蝙蝠不会是什么阴魂变的，这是赵半仙借此骗人。据你说的情况看，你们可能是得了伤寒病，这个病是个传染病，一病就是一窝子，乡下的人叫这种病是窝子病。这跟你钻铁牛洞不会有什么关系。你说是吧？”

　　刘老槐同意地点点头，说：“是这样，后来小花姥姥也病了。现在我也是不大信，不过我不愿意来这里，一来就想起了那个伤心的事。”

　　“这是自然的。”葛锋扶着老头的肩膀说，“刘大爷，你留在洞外吧，我们进去看看。”

　　刘老槐有些发急了，扯住葛锋的衣袖说：“你这是说哪里去了，我既然来了，怎么能不领你们进洞呢？走，我领你们进洞。”他用衣袖擦擦眼泪，提着猎枪，催着狗，领头向铁牛洞走去。

　　铁牛洞是个大石缝子，洞口很不规整，岩石交错，呲牙咧嘴的，洞口石棚上满布白霜，里边很宽敞，能容纳数十人。再往里望，黑洞洞的看不见底，从里边往外冒气，冷气飕飕，阴阴森森，有一点响动，就震动得洞子发出轰轰响，加上有那个神话，确实有些神秘色彩。

　　佟飞燕察看一下洞内的岩层，多是闪长岩，玄武岩，还有少部分角闪岩。从岩石构造上看，这是古时岩浆活动的结果，既不是什么铁牛钻的，也不是人工造的，而是个天然洞。里边在外冒气，是因为里边不断地渗山水，不会有什么天然毒气，肯定不会有危险。她指着洞壁的岩石，向刘老槐做了一番解释，老头虽然没弄懂，但消除了些恐惧。

　　葛锋打开手电，佟飞燕点起蜡，准备往里走。刘老槐向两人摆摆手说：“先等等！”他向黑毛指点一下，黑毛瞅主人一眼，摆动一下耳头往里边跑。它刚跑几步，竖起脖子上长毛冲里边叫，由里边蹿出两只狐狸，没命地冲出洞口。刘老槐为了轰出洞里的藏兽，端枪向里边打了一枪，枪声震荡着石洞，那声音比大炮还响。停了一会儿，见里边没有动静，他从衣袋里掏出个纸包，打开每人分了一份，说：

　　“洞里边有毒蛇，这是防毒蛇的药，你们把它放在鞋腰里，蛇一嗅到这种药味就躲开了。”

　　葛锋和佟飞燕感谢老头这样细心，遵照老头的吩咐，把有浓烈辣味的药塞在鞋腰里。刘老槐给黑毛些东西吃，让黑毛留在洞口，然后点起蜡烛，手持着猎枪，领两个人往里边走。

　　洞子里边很窄很矮，越往里边走越黑，石壁上往下滴水，到处湿淋淋的，空气不够流畅，飘着股锈霉的气味，使人感到气闷。再往里走，果然发现地上有毒蛇，它闻见浓烈的药味便往石缝子里钻。成群的蝙蝠奔向亮光，嘎嘎叫着在他们的头上飞来飞去。

　　刘老槐指着蝙蝠说：“你们看，这里的蝙蝠是土红色的。”

　　葛锋用手电照照蝙蝠，又照照洞壁的岩石，笑着说：“那个赵半仙真能胡扯，铁爪鹰的阴魂还能变成蝙蝠，这有什么稀奇，瞧，周围的岩壁都是土红色的，滴下来的水也是红色的，这些蝙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日久天长，自然是这个颜色。”

　　佟飞燕对葛锋的解释不大同意，但看到刘老槐已点头同意，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她把辫子盘在头上，用围巾包上，挽起衣袖，举着蜡烛沿着洞壁往里勘察。

　　葛锋看佟飞燕举着蜡烛很不方便，打开手电给她照亮，让她集中精力勘察。小佟不顾泥和水，伏在岩石边观察，不时用铁锤敲打岩石，震得石洞嗵嗵响，石壁上的泥和水洒落她一身。

　　三个人默默不语，一直向里边勘察下去。

　　洞子越来越矮，黑古隆冬的，虽然有手电、蜡烛和松明照着，还是暗幽幽的。蝙蝠越聚越多，密密层层的在三人的面前飞上飞下。刘老槐一边挥着枝条赶蝙蝠，一边注视着能干的佟飞燕，小佟穿着紧身衣服，挽着袖子，手中拿着铁锤，睁大乌溜溜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察看着岩石。他看着想起那些探洞捉妖、站洞探宝的故事，觉得那些英雄也赶不上这个能干的姑娘，暗暗在心里为姑娘祷告祝福。

　　葛锋举着手电，随着小佟察看着岩石。他转业来地质部门一年多，虽然抽空就努力学习，只是了解一般的地质知识。地质科学很复杂，地壳岩层和矿床都是有规律的，而掌握它的规律，要学古生物学、地质构造学、岩石学、矿床学和一些勘探知识。他羡慕佟飞燕有机会进行过系统的学习，掌握了一套科学知识。虽然，小佟的地质科学知识还不够渊博，但由于她坚强勇敢、泼辣能干，已成了一个优秀的勘探员。

　　三个人正往里走，忽然感到很气闷，佟飞燕手里的蜡烛和刘老槐手里的松明都灭了，顿时洞子里黑得吓人，发出嗡嗡的响声。

　　刘老槐吃惊地说：“哎呀，又都灭了！我们那次就是到了这里灭的，再点也点不着了，我们怎么办呢？”老头有些心慌，认为是自己领着他们进洞，就有责任保护他们，若是使这两个好人有个一差二错，自己的良心也说不过去呀！以他的意思赶紧撤出去。

　　佟飞燕镇静地说：“刘大爷，不要害怕，这是因为洞子里空气稀薄的缘故，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现在已经发现了有铁矿的围岩，我们要继续勘察下去。”

　　葛锋打着手电，照照洞子各处，也向刘老槐说：“小佟说的对，这地方空气不够流畅，没有其他危险！”

　　刘老槐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瞅瞅佟飞燕，姑娘手里拿着铁锤，镇静地站在那里，既不慌也不忙。再看看葛锋，葛锋更是不动声色，心里马上安定下来。但他还是提醒他们说：

　　“不是我老头子胆小，我是为你们两个人担心呀，要加小心啊！”

　　葛锋明白老头的心思，心里很感激。他想：探这样岩洞确实大意不得，这里边是有危险的，空气稀薄，毒蛇、猛兽都可能伤人，一时不注意，命就没有了！他为了安慰老头，也是为了提醒佟飞燕，说：

　　“你说的很对，我们是要时刻加小心！不过现在还没有多大危险，再往里走，我们就要试探着前进，避免发生危险！”

　　“好啊！”刘老槐点头表示同意。他对两个人是佩服的，相信两个人的话，觉得是要勘探下去，若是这样半途而废，不是白叫人家受累了嘛！他为难地说：“没有亮也是不行啊！”

　　佟飞燕微笑着说：“咱们还有手电，你不是带来很多松明吗？你把几个松明合在一起，搞成松油火把，退一段地方把它点着，兴许能顶得住。”

　　“好！”刘老槐欣然地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佟飞燕借着手电的光亮，继续勘探。

　　不久，刘老槐点起两支火把，交给葛锋一支，自己举着一支，两支火把把洞子照得亮亮堂堂。他瞅了一眼洞子，兴奋地说：

　　“姑娘，你看石头吧，松明很多，够你用的了！”

　　佟飞燕向老头微微一笑，把掉下来的辫子重新盘起，又挽了挽袖子，从挂包里掏出放大镜，提着手锤继续勘察。

　　刘老槐瞅着生气勃勃的佟飞燕，脸上开朗了，高高地举起火把，要把洞子照得更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