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鲜鱼

作者:邱勋 | 字数:1830
  忘记是谁讲过那么一个故事啦。说是有一个老太婆,最喜欢偷时间。你要只顾了玩,一个不留神,她就把你的时间偷偷装进她老大老大的口袋里,再不还给你了。也许小驹子跟二牛今天遇到这位老太婆了吧。他们本来打算青草上的露水干了就回去放牛(带露水的青草牛吃了容易生病),可现在猛一抬头,发现天快晌午了。

  两位小伙子急了。小驹子让二牛赶快跑到草场上帮丫头看牛,自己就赤着脚,满头大汗,急急忙忙朝窝棚跑来。

  窝棚门上草帘子安安稳稳地挂着。万幸万幸,天下太平。一定是老爷爷咳嗽了半天,现在好了一点,躺在里面睡了。白脖儿快活地扑上来,伸着毛茸茸、暖烘烘的小脑袋,嗅嗅小驹子手里的鱼,高兴地打一个喷嚏,竖着前腿,扇动着耳朵,围着小驹子撒起欢来。

  要抓紧时间,在老爷爷睡醒以前把鱼炖好。

  要说做菜,小驹子还是位有名的厨师。奶奶六十多岁了,又加年轻时挨饿受冻,身子吃了屈,手脚不灵,眼也不好,一天三餐都是小驹子做呢。

  现在,小驹子已经把鱼洗好。但是没有菜刀,没有菜板,没有油盐,没有酱醋……

  只有一只小铁锅。在它旁边,二牛用泥做的那个老婆婆,嘴上现在生出两撮漂亮的黄胡子,神气活现地坐在锅台上。可它是个懒婆娘,一动不动,不帮小驹子做菜,也不帮小驹子出个主意。

  但这不要紧,真正的厨师是不怕困难的。他拿来割草镰刀——这不是顶呱呱的菜刀吗?他刷刷铁锨头——这不是钢打铁铸的菜板吗?他把小罐里的炒辣椒连水加汤全倒进锅里——这不是油盐酱醋样样有,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了吗?

  白脖儿可不跟那懒婆娘一样,它非常爱劳动。它鼓着聪明的眼睛,用头去碰碰小锅盖。它大概是要帮小驹子做饭吧。它又绕到小瓦盆旁边,朝着那切好的肥厚的鱼块,滴溜溜转着眼珠。它猛不丁摇一下毛茸茸的脑瓜,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舔鼻子,再退一步,打一个喷嚏。它大概是在这里看守着这条鱼,防备它突然活转来,扭身逃回湖里去吧……

  火舌呼呼地舔着小锅。不一会儿,锅里开始喷出香味来了。这是怎样一种美好的味道呀,和着泥土、青草、牛粪的气息……小锅里,水噗噗地响起来了,咕咕地唱起歌来了:

  鲜鱼鲜鱼,真鲜真鲜,

  爷爷吃了,保证喜欢……

  窝棚里静悄悄的。阳光懒懒地停在草帘子上,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点风都没有。也许风都停在芦苇丛后面休息了吧。窝棚里,老爷爷一定睡得很甜很甜,他也许正在做着吃鲜鱼的梦……

  鱼很快就要熟了。要挑一碗最肥、最鲜的给老爷爷,最好挑一碗能治咳嗽的,让二牛给他送去。小驹子是不能去给他送的,因为……

  因为小驹子还不跟老爷爷说话呢!

  这时候,突然听到老牛大罩角的叫声。小驹子抬头一看,牛群回来了。

  二牛垂头丧气地走到他跟前,说:“坏了!”

  丫头嘟着嘴巴跑过来,朝小驹子伸出中指,说:“小驹子,直钩[ 直钩:手指对手指,表示誓言作废。]吧。反正我可没讲……老爷爷自己去的……”

  原来,老爷爷并没在窝棚里做吃鲜鱼的梦,他拄着一根拐杖,到放牛的青草地上去了。他一看小驹子和二牛没了影儿,单剩了一个丫头,牛都没吃饱,肚子上都还有两个大坑,就气得脸一下子雪白,身体抖抖的,喘不上气来。

  “把我好骂啊!”丫头说,“我的耳朵都快给轰破了。他还真要抡起拐杖打我呢。”

  停一会儿,他又向小驹子说:“你藏起来吧,老爷爷说不定要揍你的。”

  小驹子没吱声,也没动。这一次耽误了干活,实在是犯了错误啦!在湖里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看太阳呢……

  这时候,老爷爷来了。

  他拄着拐杖,摇摇摆摆,深一脚浅一脚,溅了一身泥水。他看到小驹子了,停下来,扶着拐杖,定定地瞅着他,一动也不动。他嘘了口气,坐在草地上,掏出烟袋抽起烟来。抽了一袋又一袋,抽了一袋又一袋,好像他存心要把烟袋锅子烧烂一样。烟袋管子痛苦地吱吱叫着……

  半天半天,他站起来,谁也不看,颤巍巍地走到窝棚里去了。

  孩子们交换了一下眼色。

  二牛盛了满满一碗鱼,给老爷爷送去。

  小驹子侧着耳朵,忽听老爷爷愤怒地大喊:“你倒是炒牛肉给我吃吧!”

  他说完就拼命咳嗽起来。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嗓子里像有个什么妖怪在呼啸着,喉咙眼看就要给揉烂了,汗珠从灰白的额头上滚了下来……

  二牛没精打采地把鱼端回来,放在锅台上。

  多么好的鱼呀!那细嫩的、像蒜瓣一样的肥肉,那满碗油花花,那扑鼻冲来能把人香个跟头的香味……

  小驹子咬着嘴唇,把苇笠上的席篾子一根根朝下撕。那鱼,他瞧都不瞧一眼。二牛和丫头很想尝尝。看小驹子不吃,他们也不敢吃,就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呆呆地站着,像那些最有礼貌、最不贪嘴的孩子一样……

  白脖儿却不客气。它伸出前爪,把一只碗推倒,看准一块最肥的鱼块,打一个喷嚏,有滋有味地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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