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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浩然 |
字数:1792
黑漆漆的夜色,笼罩着天涯海角的小港湾。
涌浪一层接一层地扑上滩头,啃咬着礁石。
点点渔火,象眼睛似地一眨一眨。
条条渔船,象枯叶那样一飘一飘。
一个老渔妇,坐在船头低声哭泣。
一伙渔妇、小仔们围着她,解劝着:
“莫要哭了,哭死也不顶用的!”
“保养身子大紧,好熬日月呀!”
老渔妇反而越哭越悲切了。
星光照着她头上的灰发,照着她身上那破旧的衣衫。
人们渐渐地散去,只剩下老渔妇独自一人,无力地抽噎着。
夜深了,人静了,只有波浪激溅的响声。
这时候,一条高大的汉子,跳上船来;尽管他走得很轻、很轻,那破烂的小船仍在他的脚下不停地颤动。
“老人家,为什么这般伤心哪?”
“我一家人被他们害死好几口,只剩下一个儿子,又让鲨鱼牙抓走了!”
“你的儿子会回来,鲨鱼牙的日子不会长了!”
“他何时能死呢?”
“穷渔民团结起来进行斗争那一天,就是这些豺狼们的死期的开始……”
“你,你是谁呀?”
“我吗?你是一定认识的。”
“声音熟得很。”
“人也熟得很哪。”
大汉蹲在老渔妇身边,脸孔朝前凑着让她辨认。
老渔妇用力地挤着眼睛。可惜天地昏黑,怎么也看不清。
大汉又把嘴巴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符阿婆,我是程亮……”
符阿婆不由得一惊,猛地站起身:“你,你,阿亮,还活着?”
“对的。我活着,活得很好,要更好地活下去!”
“阿宝呢?”
“她长大了,还要长得更大!”
“天哪,这不是做梦吧?”
“你要快些从梦中醒来,跟上**、毛主席,动手砸烂这个旧世界!”
多少离别后的心里话要讲?多少苦难的辛酸要吐?船儿再大也盛不下,时间再长也讲不完。
当符阿婆听到她的小孙孙海龙还生长在南海波涛岛屿之上的时候,她惊喜若狂,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亮没有立刻劝阻。他听任地让老人家哭个痛快。他想:希望这个多灾难的渔家女人,在天亮前最后一次流泪,从此让她欢笑到终生……
过一会儿,几个穷苦的渔民、程亮旧时的伙伴也同样悄悄地登上这条破烂的渔船。
程亮这才对符阿婆说:“还有许多的话,等闲下来我再详细跟你来摆;如今,我有一件最要紧的大事情做,借你船舱用用,烦你在舱面给我观一观人。”
符阿婆对程亮的行径是奇怪的,但是完全相信这个好人,听他的话,把他和另外的几个人,让进了船舱。
没有点灯。
伙伴们在黑暗中谈论起争夺光明的大事情。
这一次,程亮从西沙回海南执行运输任务,同时兼顾了解当地在日本鬼被打得惨败以后,各种势力的动向,给上级反映,以便安排他们下一步的战斗计划。
符阿婆不明白这一些,但她在舱外听到了只言片语之后,断定了程亮这次回来,是要收拾鲨鱼牙的。于是,她更加仔细地听,捕捉每一个词句。
“大张临走的时候,派我们多留神日本鬼和汉奸的动静;有了情报,正要往上送,你就来了。”
“看鲨鱼牙一家人那样慌乱地安排后事,打整东西,一定要逃跑!”
“那个独眼蟹问我猫驻岛有淡水没有,我看,他们要奔西沙。”
“他们抓了符阿婆的儿子,定是给他们开船用。”
“一定,一定,就是这样的。阿亮,你说说吧……”
以后,一直静听众人议论的程亮开腔了,声音极小极小,符阿婆再也听不清楚,急得她胸口不住地跳。
符阿婆暗想,莫非说,阿亮真的找到了红军?莫非说,阿亮真成了**?当了红军和**的阿亮,这次回来给他那惨死的女人和乡亲们报仇雪恨?但愿如此,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秘密的会议开了很久才散。
舱里的人一个一个带着热腾腾的汗气走了出来,跳下船去,消失在岸边。
程亮最后出来,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他这次深入穷苦渔民中间,摸到了鲨鱼牙要逃跑的消息,又摸到这个汉奸要从海上逃跑的内幕,这是非常重要的。他决定再进一步查清问准,赶快转回西沙向“火种”队长报告,让上级领导安排对策。
他看到符阿婆站立对面,正在急切地查看着他,心里又想:作为一个战士,仅仅把情况报告上去,这是不够的,能不能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立刻组织这里的渔民跟鲨鱼牙展开斗争呢?起码可以在被抓走的渔民里边做好发动工作,等到战斗的时候,来个里应外合,使胜利更有把握!
符阿婆声音发颤地说:“阿亮,你回港湾干什么,应把实情对我讲清楚呀!”
程亮一字一句地说:“我回港湾,给你们转达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我回港湾,跟你们大家一起,亲自动手,捣毁这个旧世界!……”
“阿亮,我一定跟你们一块走,死去也心甘!”
“好阿婆,走,走,舱里说吧。”
他们一同走进船舱。
刚刚程亮在这里摸情况,此时,他单独地部署战斗任务的第一步,也在这里开始了。
黑漆漆的夜色被黎明的光泽消灭着。
涌浪一层更比一层高地奔腾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