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听到玻璃门滑开的声音，我没有动弹，此时水已经淹没我的耳朵，灌到了鼻子里。“达奇！你做了什么？”希尔维亚责骂道。她走出来，双手叉腰看着达奇，达奇垂下了脑袋。她朝我走了过来。

　　“贝拉，你为什么会在水里？快上来！”

　　听到她的呼唤，我再一次尝试爬出去，可前爪刚钩住地面，筋疲力尽的我很快又掉回了水里。我满怀歉意地抬头看向希尔维亚。

　　“噢，宝贝，不是那里。过来，到这边来。”希尔维亚说道。她边拍手边走到泳池的另一端。我用仅剩的一点儿力气，朝她说的方向游去。她甩掉鞋子，踏进泳池一个水漫到脚踝的地方。“梯子在这里，贝拉，你要踩着梯子才能够上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在想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下沉的背部一直将我往下拖。很快，我的后脚触碰到了地面，紧跟着前爪也够到了。我再也不用一直游动，让自己的脑袋保持在水面上了！“好的，乖狗，真乖。”

　　我很乖，可是我的腿一直在颤抖，爬不上更高一点儿的地方。我的毛发很重，身上的水不停地流入池中。我险些不够力气在水下的梯子上保持直立。

　　“你怎么了，贝拉？你生病了吗？”希尔维亚弯下腰看着我说道。我用尾巴拍打了一下水面。“上来吧。”

　　我只想静静地站着恢复体力，但看见希尔维亚拍了拍大腿，就按照她的指示做了。我不情愿地动起腿来，爬出水面，甩一甩身体，便躺在了阳光下。在地面上，我感受到了温暖。希尔维亚走过去解开达奇。

　　我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入睡，可是在睡着之前，我感觉到了一下又一下轻微的触碰。我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有几只小猫在嗅我，它们的小鼻子碰撞在我身上。我已经疲惫到连尾巴都摇不动了。

　　等到小猫又长大了一点儿的时候，它们一只一只地离我们而去。希尔维亚到后院铲起一只，我们就少见一只。我无法理解克洛伊面对家庭成员慢慢减少是什么感受，但我有注意到每次离开一只小猫，它都会对剩余的小猫更加呵护。

　　我想起了大奶猫，它可能不知道我正和希尔维亚、达奇以及克洛伊一家生活在一起。对于这些小猫，它会有什么想法呢？我想知道大奶猫是否想念我，而这样让我很想念它。

　　达奇似乎与我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认为加文和泰勒永远不会回来了。我虽然喜欢他们两个，但对我来说，他们的离开只会让我更渴望回到卢卡斯身边。在我回到家之前，我生命中遇到的人总是在不断地更换，他们来了，又走了。而对于达奇，悲伤使它变得无精打采。所有的小猫都离开了，只剩克洛伊形单影只，在距离一条皮带长度的地方，慢悠悠地从达奇眼前走过。达奇只是眨眨眼睛，甚至懒得站起来。

　　除了克洛伊一家和天气以外，其他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希尔维亚从来不允许我们出门，从来不给我们扔球，但她会给我们食物，会对我们说话，晚上容许我们睡在任何我们想睡的地方。每当希尔维亚叫我们坐好，喂我们零食时，达奇都会对她摇尾巴。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并不希望希尔维亚成为它的主人。

　　达奇突然蹒跚站起，比许久以来表现出了更多的活力，让我很是惊讶。我好奇地看着它走到门口坐下，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我打个哈欠，站起来甩了甩自己的身体。它突然从无精打采变得如此警觉，让我迷惑不解。

　　达奇“呜呜”地叫了起来。我出于好奇，走过去嗅了嗅它，但它没有理会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门上。

　　我坐下搔了搔耳朵。早上游泳池里升起了蒸气，但除此之外，我感觉不到还有什么变化。克洛伊大多数时候都是躺在客厅的椅子下睡觉，而现在它就在那里。

　　达奇开始摆动它的尾巴。我听到一辆汽车停了下来，一扇门打开了，接着传来了一个声音，同时飘来了人的气味。“达奇！贝拉！”

　　那是加文。加文回来了。

　　加文推开门，达奇呜咽着上前迎接他，跳到他身上舔他。

　　“喔！好家伙，下去吧！我也想你！”

　　那一刻，我明白了加文是达奇的主人，就像卢卡斯是我的主人一样。

　　“嘿，贝拉！”

　　我走到加文跟前，摇了摇尾巴。他抚摩我的毛发，亲吻我的鼻子：“哦，我真是太想你了。”然后他便直起了身子：“嗨，妈妈。”

　　再次听到加文喊“妈妈”这个词，我已经没有上次那样惊讶了。希尔维亚走了出来。她正在吸烟，手里还拿着刺鼻的饮料：“你的同伴呢？”

　　“是亲密的朋友。泰勒不是外人，妈妈。”

　　“好的。”

　　“你是在……你怎么了？”加文走过去亲吻她，接着后退了几步，“哇，妈妈，中午都还没到呢！”

　　“不要责备我，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麦克偷了我的支票本，现在国家科学基金会又找我麻烦了，好像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麦克回来了？”

　　“不是的。我跟他说了那样我会再次收到法院的禁止令，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那些支票的。我弄丢车钥匙之后，就决定不再锁车了。他大概是从我车里拿走的吧。”

　　“好吧。”

　　达奇耐心地坐在加文脚边，等待着去坐车、散步或者小睡一会儿。我嗅了嗅空气，隐约闻到泰勒的气味，但我知道他不在附近。

　　“你们准备好回家了吗？”加文问我们。

　　我抬起头凝视着加文，回家？

　　“明天的第一件事。”加文说。

　　希尔维亚坐到一张椅子上，险些翻了过去。加文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没事！”她厉声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我只是想帮忙。”加文抱歉地说道，声音有点儿悲伤。

　　希尔维亚抿了一小口饮料：“明天就走吗？”

　　“是的，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了解泰勒的，每件事他都要做计划。我们原本以为离开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现在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这些狗表现怎么样？”

　　“我很庆幸有它们在身边，是它们吓跑了麦克。”希尔维亚回答道。

　　“或许你应该养一条宠物狗。”加文说道。

　　听到“狗”这个词，我和达奇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我其实更喜欢贝拉多一点儿，它不吠叫。达奇总是找克洛伊的麻烦。”

　　一阵沉默过后，加文说道：“妈妈，我不确定……你是说你想留下贝拉吗？”

　　“在它们当中选一条的话，是的。”

　　“哦……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加文回答道。

　　那天晚上，我、达奇和加文一起睡在希尔维亚房间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过道。达奇不停地蹭加文的手，希望加文继续抚摩它；而我则静静地躺在加文脚边，昏昏沉沉地听他把手机贴在脸上说话。

　　“我也不喜欢，可这是我们欠她的。”他说，“有贝拉在这里保护她，我会更加放心。”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抬头看向加文。他听了一会儿。“不是的，”他“咯咯”地笑了起来，“虽然这样或许会让你在下次拜访时有所期待，但这不是一种手段。”我低下了头。“我觉得他们可以相处得很好，我真是这样认为的。贝拉不管在哪里，它都很温驯。”

　　我闭上了眼睛，没有理会他重复我的名字。我能想到的只有回家。我厌倦了待在这里，只希望能快点儿回家。这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我把加文的到来当作一种信号，我很快就能回去找卢卡斯了。

　　第二天早上，加文把他的行李放到车里，达奇紧随其后。每当加文走出门口，它都满怀期待地在前门坐着。“不用担心，达奇，你很快就要跟我回家了。”加文轻拍达奇的脑袋，温柔地说道。

　　希尔维亚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向空中吹出一团烟雾：“现在山上下雪了吗？”

　　“还没有，一路顺畅。妈妈，你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帮我们照顾这两条狗，我太感谢你了。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

　　希尔维亚看了他一会儿：“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噢，妈妈……”

　　“我知道我不会成为一个好妈妈，所以从来没有打算要孩子，而我却不断地怀孕。我一直努力着，想要做得更好，成为一个更尽责的妈妈。我后悔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

　　加文走过去给了希尔维亚一个拥抱。希尔维亚的手越过他的肩膀，把香烟放到嘴边。

　　“我应该去参加你的婚礼的，加文。但是法庭传唤我，还有许多麻烦事纠缠，让我有理由不去。我错了。你、我、泰勒和你的妹妹是一家人。”

　　“我知道你不容易，妈妈。没关系的。”

　　“我不明白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但我在电视上看过，我明白了我以往所接受的教育并不全对。你是我的儿子，我为你感到骄傲。”

　　他们又互相拥抱了一会儿。希尔维亚吸了一口香烟，喷出更多的烟雾弥漫在空气当中。

　　“所以，”加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关于贝拉的事，我和泰勒谈过了，他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什么事？”

　　“贝拉的事。”

　　“贝拉？”

　　听见自己的名字，我想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它可以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希尔维亚重复道。

　　“是的，虽然我们不想将它们分开，虽然我们会舍不得，但就像我之前说的，达奇和贝拉只是碰巧在同一个时间出现而已，它们以前不是一起的，不是家人。”

　　“你在说什么？”她茫然地问道。

　　“什么？”

　　“你想让我留下贝拉？”

　　听到“贝拉”和“留下”，我坐下了。

　　“是的，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不，当然不是。”希尔维亚吐出了一团烟雾。

　　“妈妈，是你昨天问我可不可以留下贝拉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它很乖，会和克洛伊玩耍。因为这些狗，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了。我想去旅游，也许会去布卢姆菲尔德。”

　　“好吧……不想留下贝拉，你以后的日子或许很难过。”

　　“不是我不想，我们都是爱贝拉的……算了，怎样都行。”

　　我们坐了很长时间的车，但最重要的是当我们到达山顶时，我闻到了一股家的气味，那是我和卢卡斯居住的地方。家乡独特的气味弥漫在空中，为我指引了方向。我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泰勒见到我们很高兴，之后便给我们扣上皮带，带我们去散步。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第一次散步。达奇欣喜若狂，在看得见的一切事物上都做了记号。

　　“它们都胖了。”泰勒嫌弃地说。

　　“我们很快就能控制它们的饮食，但要先给它们一个自己调整的机会。它们或许还在困惑，并且想念希尔维亚了。”加文说。

　　“你把话题扯远了，我很难辩驳。”泰勒笑了起来，“这个周末去小木屋吗？我想在下雪之前去远足。”

　　下一次我们坐车的时候，还没到目的地我就知道了我们是要去小木屋。达奇在后院枯萎的植物上一路小便，因为它之前留下的气味已经散去了。我将鼻子举到空气中，寻找大奶猫的气味。我闻到很多动物的气味，唯独没有大奶猫的。

　　“想去远足吗？”泰勒在第二天早上问道。我听过他说的这句话，但卢卡斯不在，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来吧，达奇。”

　　他们把皮带扣在我们的项圈上，把我们带到户外。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们走的路很熟悉，但很快我们就上坡了，到了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达奇在他们的允许下，频繁地小便做记号。每当小便结束，把脚放下时，它总是用力拉紧皮带。

　　“你觉得我们可以走到这里来吗？”加文问道。

　　“当然，但如果它们挣脱了皮带，护林员就会罚我们的钱。”

　　“除了你想象中的护林员，你见过这里有吗？”

　　“有意思。”泰勒蹲跪下来解开了我的皮带，把它放进背后的书包里。加文对达奇也这样做了。

　　有那么一会儿，不套皮带散步的感觉太奇怪了。泰勒和加文有说有笑，我紧跟在他们旁边。不过后来达奇闻到了一种我没察觉到的气味，跑了起来。我小跑着跟上它。

　　“不要走远！”加文喊道。

　　我们自由自在地奔跑着，体内充满了能量。我和达奇跳起来，沿着小路飞驰而下。我闻到了一只兔子的气味，想知道达奇是否见过兔子。我想起了大奶猫带回来的兔肉，想起了自己曾经走在这样的一条山路上，想起了要回家，想起了卢卡斯。

　　受到对方活力的鼓舞，我们都沿着小径向前奔跑了起来。听到泰勒的声音，突然间我们都停住了。

　　“达奇！贝拉！”他喊道。

　　刚结束一段短跑，我和达奇气喘吁吁地用鼻子蹭了蹭对方。闻到加文和泰勒的味道，达奇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我。我知道它感觉到了我内心的变化，但它不明白为什么。

　　我摇了摇尾巴。我喜欢达奇，它已经是我的队友了。它爱加文和泰勒，加文和泰勒也爱它。可他们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现在是时候要回家了。

　　泰勒再一次呼唤，达奇依依不舍地看了我好久，然后往我们来的方向跑回去了。它跑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没有跟上去。我们都听到了各自的名字。这次是加文的声音，达奇似乎又要走了。它凝视着我，也许是因为不相信我会放弃与加文和泰勒在一起的美好生活，也许只是意识到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但它不能不顾加文的呼唤。它离开了，眼神里充满遗憾和困惑，回到它的家人身边。

　　我往另一个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