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来钟，佟飞燕和孙大立已勘察到离山根还有五六十米的地方时，听见下边有人喊他们。两个人往下一看，见肖平、葛锋、陈子义和白冬梅站在峭壁下，正在向他们挥手。他们高兴地向下挥手答应。

　　葛锋向他们挥手喊：“你们下来吧，剩下那段以后再去勘察！”

　　孙大立和佟飞燕画完记号，马上往下爬。佟飞燕象个刚打胜仗的战士一样，忘了疲劳，一边往下爬一边嚷：“好消息，千丈壁上有九层矿体，最厚的矿层有四十来米，真叫人喜欢！”她顺着岩壁滑下来，到地上没站稳跌了一跤。陈子义忙过去想扶她，她咯咯笑着站起来，伸手从挂包里掏出一迭草图递给陈子义。

　　陈子义一手接过草图，一手扶着小佟的肩膀，激动地打量着她。小佟满身是泥土铁锈，衣服也撕烂了，腿上和胳膊上有几处渗着血迹，脸上抹得黑一道红一道的，明亮的大眼睛闪着光，还是那么生气勃勃的。他看着，爱抚地替她拍拍衣服上的泥土，激动得颤抖着胡子说：

　　“你真是个好姑娘！”

　　佟飞燕热情地握了握老头的手，忙去跟肖平和白冬梅打招呼。她看葛锋在跟孙大立交谈，走了过去。葛锋看见佟飞燕向自己走来，上前一把抓住佟飞燕的手。他发现这只粗糙的手上血痕斑斑，没有握，小心翼翼地托在自己的手上掂了掂。感情深重地说：

　　“这两天可把你累坏啦！”

　　佟飞燕矜持地微微一笑，两眼注视着感情深重的葛锋，她明白这两天他是为自己担着心的。

　　白冬梅没有走上前，知趣地站在一边，悄悄地注视着两个人。她看出，两个人是互相爱慕互相关怀的，心里暗暗高兴。她想起自己给小佟父亲写的信，信寄走已有不少日子了，佟伯伯为什么还不给他们来信呢？她现在有些着急了。

　　另一边，肖平在跟孙大立交谈。满面风尘的孙大立，还是精神抖擞，兴致勃勃的。他从背后抽出大羊角号交给肖平说：

　　“昨天晚上，我吹的就是这个家伙，它响得很哪。”

　　肖平很感兴趣地接过来，见羊角弯弯的象个大月牙，羊角中间拴着个花手绢，还刻着精致的花纹，这个别致的乐器很着人喜欢。他吹了一下，果然很响，暗暗称赞老孙有办法。他把号还给了孙大立，转脸看看佟飞燕，佟飞燕已到涧边洗完了脸，回来坐在岩石上，让白冬梅帮她编着散乱的辫子。他听佟飞燕向白冬梅讲这两天在千丈壁上的情形，便凑上前去听。佟飞燕告诉白冬梅，这两天他们在千丈壁上，曾遇见数处风化面，一碰上就塌方，岩石轰轰隆隆滚下岩壁，很危险。有时遇见数十丈的光滑面，手无处攀，脚也无处蹬，全凭安全绳吊着坚持勘察。还遭受过岩鹰的袭击。惊险和劳累还算不了什么，渴的滋味实在难受，如果不克制，带的水连半天都不够喝，渴得嗓子都发燥，今天晌午干粮都没吃下去，现在还饿着肚子。肖平听着暗暗称赞：这两人是多么好的勘探员啊！

　　肖平抬头往山上望望，勘探员们散布在山上。有的在山坡上挖找矿沟，有的用探矿仪器勘测，有的沿着矿石露头画图，有的爬上石峰去敲打矿石标本，大家利用各种勘探手段去揭铁架山的谜。铁架山到底怎么样呢？他转脸瞅瞅陈子义，希望老工程师谈谈看法。

　　陈子义已看完千丈壁上的勘察草图，正在默默地分析推算。几天来他踏勘了全山，对整个铁架山的矿床情况大体上有了数，综合了所有的资料，心里已有个设想，有个估算，只等着勘探去证明。现在，经过勘探千丈壁所得的资料表明，自己的设想是对的，而且比自己设想的要好得多。他见肖平瞅他，郑重地说：

　　“肖局长，依靠现有的勘探资料，初步证明铁架山的矿埋藏量很大，而且矿体规整，便于开采，这是个有极大工业价值的大矿山。应该马上插上红旗，在这儿扎下营，抽调些人马，尽快组织力量进行深部勘探！”

　　大家听老工程师这么一说，都很兴奋。

　　白冬梅自报奋勇地说：“我去插旗！”她没等谁说话，拎起白罩衫就往**跑去。

　　肖平、葛锋和佟飞燕等人瞧着飞跑的白冬梅，都暗自高兴，这个姑娘也动起来了。

　　白冬梅跑远了，肖平转脸向陈子义问：“陈工程师，你对铁架山有把握吗？”

　　陈子义捋着胡子说：“我是个长胡子的人了，决不会说空话！根据现有的勘察资料来看，埋藏量起码在亿吨以上。肖局长，这儿应该马上进行大规模深部勘探，这个大型铁矿山会给国家提供丰富的矿石资源！”接着他讲起自己的根据，老工程师的估算是踏实的，是以勘探资料和他的几十年的经验为依据的，听他讲完再也用不着怀疑。

　　“好啊！”肖平赞同地说，他扫了几个人一眼，说：“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我代表分局向你们祝贺！你们马上准备进行深部勘探，尽快地把详查勘探的设计搞好。我回去后立刻调给你们四百人、几台站探机，和能保证钻机开动的一些辅助设备。等到人员和设备一到，整个勘探工作就要马上展开！”

　　“好，我们马上着手准备！”葛锋兴奋地说。他抬头在山上寻找鲁云超，准备把老鲁叫来，叫他并不是为了争论谁是谁非，那个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是要跟他商量如何做好准备，如何保证完成深部勘探任务，深部勘探要比普查的规模大得多，复杂得多，需要齐心协力去干。

　　肖平看葛锋望着山上，走过来问：“你望什么？”

　　“我找老鲁。”

　　肖平挨近他些，说：“我准备还让鲁云超跟你共同领导普查队，希望你要很好地团结他，帮助他！”

　　葛锋爽快地说：“很好，我相信再经过一个阶段相处，我们会互相了解的，会搞好关系的，他经过一段痛苦的自我斗争后，会转变好的，我们会共同把工作搞好。”

　　肖平看葛锋的态度很诚恳，心里很满意，抓住葛锋的手，握得葛锋感到有些痛。

　　葛锋仰头望望铁架峰，怀着愉快的心情回忆着这一阶段的工作。队员们经过多少风霜之苦，经过无休止的争论，用尽了多少心血，到底把矿找到了，而且是个很有工业价值的大矿。这多么令人高兴啊，而使人更高兴的是，队员们经过这一阶段的艰苦生活锻炼，都在自己的前进道路上迈进了一步。他正沉思着，忽听远处有人喊，转头望去，见是刘老槐和小花由西山坡走下来，他扬手喊了一声，忙迎上前去。

　　刘老槐来到葛锋跟前，开口就问：“铁架山的矿怎么样？”

　　葛锋告诉他说：“铁架山是个大矿，我正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呢！”他向肖平介绍道：“这就是那位老猎人刘老槐大爷，那是他的女儿小花。”接着又把脸转向刘老槐说，“刘大爷，这是我们分局的肖局长。”

　　肖平热情地向老头说：“刘大爷，谢谢你啦！”

　　刘老槐向肖平鞠了一躬，笑着说：“谢我干什么，我不过是跑跑腿，矿是你们找到的。”老头听说铁架山是个大矿，心里非常高兴，捻着胡子望着散布在山上的勘探员们，他对这些人很尊敬，埋在地下千万年的宝藏，这些人一到就开发出来了。

　　小花跑到佟飞燕的跟前，喊了一声佟姐，亲热地抱住了佟飞燕的脖子。佟飞燕也抱住她，说：“小花，你来的正好，昨天我还在千丈壁上头呢。”小花松开了小佟，从腰里掏出三封信，交给佟飞燕说：

　　“这是你们的信，乡邮员送到我家，让我给你们带来。”

　　佟飞燕接过信，见一封是自己的，一封是给葛锋的，另一封是白冬梅的。她把葛锋的信交给他，自己退到一边打开父亲旳来信，见写着：

　　飞燕：爸爸为你祝福，你跟葛锋相爱我非常高兴。葛锋跟我在一起十来年，我很了解他，他是个品质很好，经过艰苦战斗生活锻炼，有为能干的人。你不要犹豫，订婚吧！我已经给他写信了。

　　父字

　　佟飞燕看完欢喜得热血沸腾，心扑通扑通蹦跳，脸上飞起彩霞。她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并没有向父亲透露过自己的心思，父亲怎么会知道呢？她想了想，忽然想了起来：啊，这是葛锋给父亲去信了。她看了一眼葛锋，葛锋正跟刘老槐谈话，没理会小佟的心思。她暗在心里说：“不用你那么沉着，我看你看完信向我说个什么。”她把自己的信揣进口袋里，看看小白的信，是小白妈妈来的。她们之间是不保密的，便打开来看，见写着：“……罗伟自山里跑回来后，连咱家的门都没进，听说他跟你吹了，又去追求他的表妹，表妹也不理他，为这个跟他妈妈大吵一顿，……这些日子他闲荡着，到处碰钉子，谁都说他没有出息。妈妈我原来也没有主见，同意你们结婚，现在看他的人品，吹了好！干脆跟他一刀两断吧！……”她看完深深吸了一口气，认为小白摆脱罗伟是件好事。

　　佟飞燕仰头向山上找白冬梅，忽听顶峰上“通”地响起了枪声。她往顶峰望去，见白冬梅已在峰顶立起一面鲜红的旗帜，小白站在旗下，雪白的罩衫迎着太阳闪着亮光。

　　贺林站在白冬梅的身边，手里端着枪，放枪是为了通知所有的勘探员都知道，让人们都高兴高兴。

　　枪声震动了铁架山，震动了所有的勘探员。大家都仰脸向山上望去，看见了白冬梅插的红旗，知道了千丈壁的勘探效果很好，知道了铁架山的矿有工业价值。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振臂欢呼起来，欢呼找到了矿，欢呼唤醒了千年沉睡的铁架山，欢呼铁架山的面貌从此要变样，欢呼自己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又做出了贡献！

　　佟飞燕知道白冬梅眼下正在跟着勘探员们欢呼，同大家一道享受这胜利的愉快。她认为罗伟的事是微不足道的，不必为她操心。她望着雄伟的铁架峰，望着插在高峰上的红旗，内心充满了快乐。铁架山使她受了多少累，流了多少汗，但铁架山没有辜负她，给她带来了无限喜悦。揭开铁架山的谜，是她对祖国的勘探事业又做出了一分贡献。

　　肖平被这个沸腾的场面感动了。队上的人都这样兴高采烈他是理解的，这个喜悦是经过激烈斗争和用艰苦的劳动代价换来的。跟大自然的斗争是艰苦的，但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也相当激烈。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仍然是繁重的，也不可能想象在前进道路上没有障碍。但是，他相信这个坚强的集体能够承担给他们的任务，能够战胜前进道路上的各种障碍，能够从这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转脸瞅瞅站在身边的葛锋，葛锋仰脸望着欢呼的队员们，满脸是兴奋的红光，此刻他满腔是热情，浑身是力量，准备在队员们欢呼胜利之后，马上带领大家投入更紧张的战斗。肖平的眼光落到陈子义的身上，老头好象无动于衷，嘴衔着烟斗，眯着眼睛站在一边。不，老工程师此刻正在思索征服铁架山的大计，铁架山的蓝图已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在思索，在判断，精神很集中，连肖平看他都没在意。肖平抬头找找鲁云超，找了一阵也没有找到。

　　鲁云超此刻站在山半腰，惊讶地仰脸望着顶峰的红旗。枪声震撼着他的心灵，这个意外的收获使他受了很大的震惊。眼下，他的心里有快乐，而更多的是自责的痛苦，几个月的事都一齐涌现在眼前，事实胜于雄辩，现在他不得不认错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力量，决心要挺起胸膛重新干起来。他觉得浑身发热，胸膛发闷，猛地敞开衣服，两个扣子被挣飞了！

　　贺林又对空连连打了三枪，枪声震得山谷发出洪亮的回音，贯满了整个山野。惊得山燕疾飞，岩鹰扇动翅膀高高飞起，象观察研究什么似的，在红旗的上空盘旋。

　　一九六〇年春初稿

　　一九六二年春一改

　　一九六三年六月一日三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