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作者:黄国荣 | 字数:2570
  农场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下,充满生机,日新月异。

  营房的墙壁用水泥勾了缝,门窗刷了油漆。水泥和油漆是古义宝到团后勤、师后勤化缘似的乞讨来的。营区的树木整了枝,球场和通往太平观的路修整后撒上了细沙;地里的玉米收了,种上了麦子;果园的苹果硕果累累,长势喜人;太平观的人们每天清晨新鲜地听到农场营房里传出清脆的“一二一”和嘹亮的歌声。于是镇上便有了农场的新闻,说部队农场换了一个十分厉害又十分能干的军官,还说这军官是见过大世面的,上过报纸,登过讲台,进过电视。

  农场里今天充满喜气,欢声笑语传出去几里地。古义宝为士兵们领来了新军装。

  古义宝与军务参谋达成口头协议后,过了一个礼拜,他又去找那位参谋,参谋不知是考虑到这样对他每月统计实力有好处,还是古义宝的一片诚意感动了他,他真给那些士兵原来的连队打了电话,而且有两个连队把档案送到了军务股。古义宝一面感谢参谋,一面又摆他们的困难,请参谋再打电话。那天参谋情绪不大好,不知什么事让他不顺心,很有些浮躁,古义宝的话也让他烦。没等古义宝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把电话推到他面前,让古义宝自己打电话。古义宝立即站了起来,堆上满脸的笑,说不是他不愿打电话,他说上十遍不如他说一句,人家不会听他招呼。参谋说你就说是军务股,说是我让你打的,限他们两天之内全部送到。

  古义宝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真的就名正言顺地以军务股的名义给没送来档案的连队打了电话,限他们两天之内送到军务股。还真管用,接电话的无论干部还是文书,都先检讨再答应一定送到。

  古义宝终于把农场士兵们的档案都弄到了手。然后拿着他们的服装证到军需股领了服装。助理员有些良心发现,看他下这么大功夫,从各个连队要来档案和调动手续,没再朝古义宝发火,给农场立了户,建了账,并按规定发了该发的服装。

  士兵们打心里乐。他们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觉得古义宝真把他们当兄弟一般。衣服不少。衬衣、训练野战服、夏常服、短袖上衣、胶鞋、领章、领花、腰带、蚊帐,每人领了一大堆。士兵们一个个喜得嘴大眼小,试的试,穿的穿。

  太平观传来的一种令人毛发耸立的喊声冻结了农场里的欢乐。

  “不好,失火了,快!”古义宝一声惊叫,把十八个人的思维全部统一到一个字里。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新衣,有的穿上也顾不得脱。他们毕竟是穿军装的军人,听到古义宝的一声吼,如同战场上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一个个似奔赴沙场的战马,随古义宝向太平观冒着浓烟的地方飞奔。

  着火的是镇上百货商店的仓库,仓库与白**家墙挨着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她们那排房子的男女老少都在大呼小叫。

  灾难挑战人性,生死净化灵魂。闻声赶来的男女老少都忘我地投入了灭火的行动,提水的提水,扛梯的扛梯,上房的上房,往外抢东西的抢东西。

  古义宝带领士兵赶到现场,发现火势正在蔓延,抢出贵重商品是当务之急,他立即把士兵们一个个浇湿,领着他们冲进仓库。彩电、收录机一台台抱了出来,冰箱、洗衣机一台台抬了出来,然后是布……

  士兵们的手烧伤了,士兵们的脸燎起了泡,但没有一个人顾得这些,他们始终冲在最前面。

  小镇上没有消防队,全靠人提水端水,杯水车薪压不住火。火势有增无减,火龙肆无忌惮地到处乱窜,眼看就要威胁到白**的家。古义宝叫出韩友才、孙德亮,让他们想法把浇地的柴油抽水机拖来。他自己拿起一把镐,叫上金果果和梅小松一起上了房顶。他们捅开了挨着白**家一面的库房屋顶和天棚,先切断蔓延的烈火。此时,韩友才他们拉来了柴油抽水机,安到了井口。他们把水管一直拉进仓库,把水龙直接对准了起火的火源……

  紧张、激烈、玩命的两个小时过去了。火像一头巨兽被征服,被粉碎,火龙尸骨遍地,星星点点地冒着丝丝苟延残喘的息息淡烟。

  商店领导、镇领导都紧紧地握住古义宝的手。他们要古义宝把受伤的士兵带到镇医院去治疗后再回去。古义宝辞谢了他们的好意,说一点轻伤不要紧,场里有卫生箱,抹点红药水就好了。

  士兵们第一次从群众的眼睛里称赞中体会到荣誉的含义,品味到被人尊敬的甘甜,领略到把自身与社会生活相融合的欢乐和愉悦。尽管他们的脸上手上有伤痛,他们的新衣服脏了,但他们的列队动作从没有像这次这样规范、迅速、整齐,精神也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抖擞焕发。古义宝带队要离开现场时认识了白**。白**没有握他的手,也没有给他什么东西,也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她走到他面前扑通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头。古义宝手足无措,但犹豫之后还是用双手把她扶了起来。他无法认真看她,也无法重复他来农场时与她半路邂逅的记忆,她在他当时的一瞥中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记忆。直到古义宝把队伍带出太平观,他才在松弛的思维中闪过这一次的印象,她有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和**的皮肤。

  古义宝把士兵们带回农场,让大家洗整。镇上派来了医生,给每一个士兵做了检查。该包扎的做了包扎,该上药的上了药,该吃药的给了药。士兵们深受感动,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心。这些兵里孙德亮感受最深,五年前镇上失过一次火,他报告了当时的场长,场长是跑出了屋,但只站在操场上朝冒烟的地方看了看,他自己没想要去救火,也没让士兵们去救火,只是当热闹看了看。镇上失火似乎与他们无关,他们的一切在镇上人心里也与他们无关,彼此没有任何来往。

  救火以后的第五天,古义宝和士兵们在坡地边割紫穗槐,太平观那里一队人马敲着锣鼓朝农场走来。

  百货商店送来了大红锦旗,旗上写着“英勇的士兵,人民的子弟”十个金灿灿的大字。副镇长带队前来慰问,还送来许多营养品。古义宝和士兵们一个个手忙脚乱。士兵们都还没经过这阵势,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对古义宝来说虽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地方政府和群众如此发自内心而不是为了某种形式的需要的感谢,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

  副镇长说完赞扬和感谢的话之后,问古义宝有没有需要镇上帮助解决的困难。

  古义宝没有陶醉,或许他真是见过世面经受过锻炼。他很沉静又挺实在地跟副镇长说,感谢的话就见外了,军民本是一家,都是我们该做的。要说困难,我们还真是有点困难。我们想把农场的部分耕地改种果木,就是缺资金,团里穷,拿不出钱来投资,如果镇上能借贷的话,我们想借贷三万元,两年后本息一次还清。

  副镇长正好分管商业和财政,当场就拍板敲定。

  该是古义宝感谢镇领导的时候了,他把两眼笑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线,握着副镇长的手,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共说了多少个谢谢,士兵们死劲儿地拍着巴掌。

  金果果到晚上告诉古义宝,说他跟副镇长一共说了十四次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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