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作者:黄国荣 |
字数:2803
孙德亮和金果果一起去的白**家。两天后,她才到农场来。
地边坡上的紫穗槐全都割了。古义宝决定请人教士兵编筐,一来卖树条没有卖筐利大;二来农场自身需要用筐,卖掉全部树条的收入也抵不过买筐所需的开支。再说这段时间正好是秋闲。让古义宝为难的是请白**。商量来商量去,只好派孙德亮去跟她商量,卖给她一部分树条,多了她也要不了,剩下的树条请她来教士兵编。考虑一个人上**家不合适,就让金果果一起去。
白**很热情,又是搬凳又是倒茶。孙德亮先只说了卖树条的事。白**有些犯难。她已经买了一些树条在编,再说她一个人也编不了许多,就算再买一些,那也解决不了农场树条的销路。
自从那次士兵们救火后,她打心里感激他们,要没有他们,她的家早就破了,现在人家有事求到她门上,她帮不了这忙,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她既没回绝,也没满口答应,说过两天再回信儿。
孙德亮这才说能不能请她到农场教士兵编筐的事。白**一口就应下了。
白**穿了一件亲手钩的线衫。这地方姑娘媳妇的手都巧,人人都会钩花边,钩的花边外贸收购出口远销欧美;个个都会绣花鞋垫,绣花的、提花的,花色品种多极了,完全可以当展品上民间工艺展览会。白**的手可说是巧中之巧,粗活细活都拔尖。她钩的线衫穿身上格外可体。士兵们老远就看出是她,各自手里的活就都慢了节奏。
古义宝接待了白**,见面时两个人都有些莫名的紧张。白**的眼睛一直看着地,说话的时候也看着地。这正好给古义宝提供了观察她的机会。自从来农场那天半路同车,到士兵们向他解释“白虎星”,到后来救火她向他下跪感谢他双手扶她,她在他心里始终是个谜。他不相信唯心的东西。可他又不理解,为什么她这样的人偏遭厄运。愈是如此,他就愈关注她。
他觉得她跟尚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女性。如果说尚晶好比艳丽的玫瑰,那么她更像高洁的玉兰。她说话的语调和声音也是那么温文,不像尚晶那么热烈奔放。她说小孙和小金那天去后,她第二天就去了园艺场。她跟那个园艺场很熟,她年年给他们编果筐。他们答应可以多收她的筐,编多少收多少。她说士兵们跟她学会编筐后,用不了的筐可以卖给园艺场,农场不用出面,由她与园艺场联系。
古义宝不知怎么感谢才好。说这事让你跑这么远路去费心联系,让你为农场的事操心受累,真过意不去。
古义宝说这话的时候,她抬了一下头,正好与古义宝的眼睛对了眼。她又低下了头,两个白皙的脸蛋儿红了起来。
古义宝说着了,她为了这事不仅受了累,而且受了委屈。她本来认识那园艺场的老场长,老场长为人厚道,看她一个**人家,挺可怜,每年都照顾她,她送去的果筐都收,送多少收多少,而且价比别人的好。那天她去找老场长,老场长不在,他老胃病犯了,住了院,一时半晌回不来。副场长在。她不大愿意跟那个副场长打交道,这人心地不正,背人处老说些下流话挑逗她,她又不好得罪他。也从没跟他认真计较。老场长不在,她不找副场长办不成事。于是她硬着头皮找了副场长。副场长半仰半坐在圈椅里,拖着长腔怪声怪气说你让我收你的果筐,你给我什么好处啊。她说你想要什么好处?他说我想要什么你心里早就知道。她说我一个穷**人家,能给你什么?别打马虎眼了,我要的东西都在你身上,这些年了,你真不知道,我哪点不如那个老东西。她说请你放尊重一点,不要随便糟蹋人家老场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比我清楚。他说好啊,我不行他行,那你就等他出院后来找他吧。她没有站起来走。要不是为了农场的事,她根本不会这样死皮赖脸去求他。可这事没法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要走了,农场的事也就没辙了。她坐在那儿既没有走,也没再求他。那个副场长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就从椅子上起来,涎着脸说,都是过来人了,有什么难的,松松裤腰带的事,难道就这么难吗?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站起来。他来到她身边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当他的手想要滑向她的胸脯时她一下站了起来。
“你真不想要你的命吗?你没有听说吗?碰过我的三个男人可都死了,你要真不怕,你就来碰我,我可不是跟你开什么玩笑,我是实实在在的白虎星。”这一招还真灵,真就一下把副场长给吓住了。
这些她自然不能跟古义宝说。她说,这么客气干吗,要不是你们去救火,我的家就毁了,你们连命都舍得豁出去,我顺便做这点事还值当得这么说。你要觉着行,你把士兵们叫来,我现在就教他们。
古义宝没再跟她客气。他把士兵们召集起来跟白**学编筐。不用说,士兵们有谁不乐意呢,都拜她为师,有的干脆就叫她白师傅、白老师。
古义宝的高兴是可以想象的。他带头跟她学起来。
说干就干,白**从包里拿出围裙、刀、剪之类的工具,有模有样地当起了师傅。她像个很有经验的师傅,不慌不忙有次有序地开始传艺。她先教士兵们劈条,粗的树条可以劈成两爿,既省料又便于手编。她告诉士兵树条要劈成均匀的两半,全靠拿刀的手和送树条的手相互配合控制,向上偏,刀口往下压;向下偏,刀口向上翘。她让士兵们都试着劈了两根,然后从中挑出接受特别快的两个士兵,让他俩专门负责劈树条。接下来她教大家打筐底。她用劈开的树条和整根的细树条夹杂在一起在地上先摆成了一个六角雪花状,然后用一只脚踩住,选用细而有韧劲的树条一上一下跟蜘蛛织网一般编出了圆圆的筐底。士兵们都跟着她一步一步,一下一下,编出了自己的筐底,尽管有的不圆,有的不平,但每个士兵都欣喜地捧着自己打出的筐底。接下来她再教上边,再下来是收口和编筐盖。
徒弟里最认真的还是古义宝。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他不只是想到他要最先学会,她不在的时候好当个助教;他完全被她的两只灵巧的手吸引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两只洁白而且娇嫩的手,这样小巧而又细嫩的手怎么会如此麻利如此娴熟地做这种粗活呢?**而又粗糙的树条在她手里如同细软的绳索一般。她编出的筐光洁、硬棒、结实,而且造型美观。
师傅教得耐心又细致,徒弟学得用心且认真。一天下来,士兵们基本掌握了编筐的要领,都**编出了自己的筐。
第二天,古义宝觉得时间忽然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是半天,再一眨眼太阳就要下山。同时他还有个新的发现,他看到有几个士兵脖子里都露出了洁白的衬衣领子。一向不大爱刮胡子的孙德亮,出操回来也仔细地照着镜子刮了胡子。古义宝看到这些笑了,这帮小子,还挺虚荣爱面子。
古义宝看到这些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今天就醒得特别早,醒来后闪到脑子里的第一个人就是她。而且他把她想了好一阵子,他对她的悲惨命运十分同情,对那泼到她头上的脏水和臭名深为不平。他不相信那种唯心的说法。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她的人,想到了她动人的眼睛,想到了她白皙的皮肤,想到了她灵巧的手,想到这里他忽又想到了另一个方面,他预感到她对他和农场是一种威胁。于是第三天,他就跟她商量,士兵们已掌握了基本技术,他们不能再让她这样天天跑来,如果有问题,他们再去找她。白**自然不知道古义宝的真实想法,她以为他不想给她添太多累。
为了感谢白**,古义宝让孙德亮和金果果给她送去一车树条。他知道给她工钱或者别的东西她是不会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