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六
作者:司马文森 |
字数:2884
六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住了十多天,老白和三多白天出黑夜回,到路远的地方去就在外村宿下,就这样把七个自然村都跑遍,也都组织起了。工作看来是顺利的,从前老白组织的兄弟会给他们的工作打下了有力基础。
一个晚上,苦茶偷偷地溜进三多房,问他:“把家里的活忘啦?”三多道:“我正要问你,你的事怎样啦?”苦茶故意反问他:“我是回娘家探亲来的,我有什么事?”三多笑道:“你看,又在生我的气。”苦茶扑哧一声也笑了,她说:“你不是说我们妇女无用,专拖你们男人的后腿?”三多沉默着,面孔有点发热。苦茶道:“别急,事情都搞妥了,不多,十多个人,正好成立一个妇女小组,组长也选出来了,就是我大嫂。”三多道:“我明天再和老白谈谈,工作算有个结束,可以走哪。”苦茶道:“什么时候走?”三多问:“你说。”苦茶道:“后天一早动身。”三多道:“我赞成,你去准备一下。”
临走前,三多和老白做了一次深谈,他们把南县情况反复地研究,又对今后工作做了番布置。最后三多对老白说:“我们相处了这些日子,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从我对你的了解,老白同志,你现在已有条件做一个**员。”老白感奋地问:“你说的可是真话?”
关于这个问题他曾向三多提过两次,但当时三多只是说:“要当**员可不容易,要看你的工作,对革命的贡献。”老白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想当个**员不那么容易了,以后也就不再提,但他还是努力地在干。想不到这时三多却主动地对他提了,他怎能不感奋呢?
三多又道:“我愿意做介绍人,把你的要求提到组织上去讨论。”老白紧握着他的手,半天说不出话。三多继续说道:“我相信组织会批准你入党的!”有好一会儿,老白才开口:“以后我该怎样做?”三多道:“按照布置的做,二白和另几个人也有条件,可以入党,但要迟一步。”老白点头:“你什么时候再来?”三多道:“下次你最好上我们那儿,我介绍党的负责人和你谈谈,他是一个老红军,从中央苏区来的。”老白吃惊道:“真有这样的人?”三多道:“不久你就可以见到他了,我们都是在他领导下工作的。”老白用力在地上敲着小烟斗:“我一定去!”三多道:“一个月以后怎样?”老白道:“行呀!”三多道:“那时我还要请你喝酒哩。”和苦茶的婚事,他已暗自定下了。
天没亮,自家就挤满人,有白家人,也有亲戚邻舍和农会、妇女会会员,他们都是听到消息赶来送行的。苦茶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迫三多、苦茶一定要把两大碗鸡蛋线面吃下去:“你们要赶山路,沿途又没人烟,不吃饱还走得动?”老人家说说又哭了:“以后你们可要常来,最少每一年也要来一次,娘年纪大了,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苦茶也感动得流泪,大嫂、弟媳还有一些送行的妇女都哭了。老白却微笑着在吸旱烟,他说:“你们这些妇人家就只知道哭哭啼啼,也该说几句吉利话。”妇女们一听他话中有话便把他包围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个个都得像你们男人这样无情无义,就只知道往外跑,家不要啦,老婆儿女也不要啦。”老白却又开起玩笑:“对!对!还是你们女的好,以后奉劝大家光养女的,千万别再养男的了!”这话逗得大家都笑哪,连苦茶娘也破涕为笑。
有人又问:“苦茶,什么时候才请我们喝喜酒呀?”老白故作吃惊道:“怎样,你们天天在一起,苦茶还没对你们宣布过?三多已约定我下个月到下下木去喝喜酒呢!”苦茶感到紧张,她说:“大哥,不许你乱说!”老白道:“你想守秘密,我偏要说。”妇女们一下子都轰到苦茶那儿去:“苦茶,你真坏,连日期都定了,还瞒住我们!”苦茶面红红的,既吃惊又高兴:三多真的对大哥说了?为什么他不先问问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苦茶娘也有点意外,她的亲生女儿就没对她说过,她相信她不会瞒自己的,她走去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三多:“是你私自定的?为什么连岳母娘也不说一声,难道苦茶不是我生养抚大的?”三多只是笑。自然,大家都为这件事特别高兴!
大家把苦茶、三多直送出村口。临分手时,苦茶指着那些妇女,低声、严肃地对老白说:“大哥,我也把这些姊妹们交给你了,她们都是妇女会会员。”又把大嫂子拉过来介绍:“还有,她是我们妇女小组组长。”老白笑道:“且慢着急,我还要送你们一程哩。”他们离开欢送队群开始上山,苦茶走走又回过头来,依依不舍地望着大家。送别的人都还在村口站着,对她挥手,有人还在唱《妇女四季调》哩。她兴奋、感动,泪水纵横。
回想起十年前,她一身布衣服,一只小包袱,也是由老白送着,到下下木去当新媳妇。那时虽也有她娘、**到村口送行,又是多么凄苦、冷清呀,和现在有多大不同。当时她觉得不是去成全一生中的好事,而是去受难,她真不愿离开这个生身长大的家乡,她多么想死呀!现在,她真的是去成全人生中最大的好事,也舍不得离开家乡、亲人,但在她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老白挑着白家送给亲家娘的礼品,和三多边谈边走,已经走得很远了。他们在这些日子里已谈了许多,似乎还没谈完,一下子也谈不完。三多问老白:“乡里还有多少武装可用?”老白道:“需要的时候,两百来条枪还拿得出。”三多又问:“高**那边还有多少?”老白道:“已经不多,高辉走时都带走了。”又问,“你想,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三多点头道:“也许很快,也许还有一段时间,总之我们一定会用得着它!”老白兴奋地说:“只要你一句话……”三多道:“不是我一句话,是我们的党。”老白改口道:“我的脾气真难改,又说错哩。”他们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看,苦茶还在老远地方走走停停,依依不舍。他们停下等她,老白道:“看来苦茶今天特别高兴。”
老白把他们送到十里路外山岔口上才分手。
还是三多伴着苦茶,苦茶低着头和三多并排走,不时却偷偷瞟眼看他,暗笑。三多道:“为什么你老这样望我?”苦茶故作正经地说:“我说你这个人,现在越来越坏哪。”三多道:“为什么?”苦茶望望远处,表示对他冷淡:“这样一件大事,也不先问问我,就对大哥说,要是我不同意呢?”三多心里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却故意问:“你说什么大事呀?”苦茶冷笑道:“装得多像!”三多道:“是不是……”苦茶道:“别说啦。”三多道:“那晚上,在青霞寺,你不是已经说过?”苦茶装出生气模样:“我说过什么?”三多道:“你说过……”苦茶道:“那时是那时,这时又是这时,当时你又怎样表示的?我现在已改了主意。”三多倒觉得有点意外:“你当真变啦?”苦茶乘机在路旁一棵大树下歇下,不走:“是的,后来我的主意就变了,我现在是很不喜欢你的。”三多也把担子放下:“就因为生我的气?”苦茶道:“从前你不讲理,现在我也不讲理。”
三多见她话说得认真,有几分急,苦茶见他急了,心中就有几分乐:“我不但生你的气,我还生自己的气,我为什么要这样傻,人家瞧你不起,不要你,你还死死等他!”三多道:“可是我已经决定……”苦茶绷起面孔说:“那是你的事,我可没对谁说过。”三多在她旁边坐着,不觉叹了口气。苦茶道:“你叹什么气?”三多道:“我上了你的当!”苦茶心想,把他急得也差不多了,又问:“现在你想怎么办?”三多道:“我只好问你啦。”苦茶忽然吱声笑了,三多掉头望她,她还是在笑,笑得那样逗人喜爱。他情不自禁地对她伸出手去,她就顺从地投进他怀里。他们的大事就算这样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