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三
作者:司马文森 |
字数:3633
三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三多和苦茶回到洞房,闹了这一天,两个人都有些累了,正是清晨一时,都该卸妆歇息了。但是苦茶想起刚刚伤心的事,却绷着面,坐着不动。三多站在旁边低声慰问:“也该歇歇。”苦茶就是不理,三多把手按在她肩上:“对我又有意见?”苦茶把他推开。
三多道:“为什么这样不高兴?”一阵闷气,一阵感伤直涌上心头,苦茶放声哭了。“我看错你啦,”她哭道,“你对我不是真心的,你心里一定还有人。”三多吃惊道:“到现在,你为什么还有这种思想?”苦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多丢人,到处找不到你!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拜完天地就想溜。我们的事,也是你开的口,又没人勉强你……”三多这才恍然大悟,反而吱的一声笑出来。苦茶气愤道:“你得意,还笑!”三多道:“仅仅为这个生我的气?好,我现在就告诉你……”说着,就把她抱上床去。“是这样,”他开腔道,“白天……”正待说下去,又有人进来敲门了,苦茶赶快把他推开,跳下床躲过一边。三多开门,进来的是三福,他一身汗湿,武装还没有卸下,慌慌张张地对三多说了些什么,三多只一声:“我马上就来!”返身把匣子一提,随着三福又出去。
这时从山上撤回来的一部分人,都集合在学校前的篮球场上,三多的喜酒他们刚才虽没吃上,饭菜却还留着,这时就要在球场大吃一通了,吃完了他们还要出发去换另一批人来。老黄、老白、小许,都集中在一个角落里,蹲在地上,听一个侦察员汇报。三多一到也加入了。那侦察员道:“去的人数不少,有三百来人,两挺机枪,二百多挑夫,是十点动的身,地点是为民镇,可是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老黄问:“他们到为民镇去的消息是准确的?”侦察员道:“我打听的一清二楚,一点不错。”正说着,三福做了个手势:“听,枪声!”果然从为民镇方向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接着又是一片锣声和狗吠声,大家屏息着,球场上一片寂静。“干开了!”是三福的声音,老黄用力一拍:“就是要他们狗咬狗!”三多道:“我们现在怎么办?”老白道:“没你的事,回去,我和老黄、三福再上山看看。”三多坚持道:“不行,我还是和大家一起去,地形我熟。”说着,他们就动身。
那许天雄的大队人马果然是去攻打为民镇的。
原来从青龙圩发生那场惨案后,上下木人死伤了几十个,把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圩也破了,群情激愤,要求报复。许天雄召集许大头、许大姑商议,许大姑道:“麻风出到面,现在是不打也不行了,许添才先动手,我不还手叫作我们怕了他,以后还会再来二次、三次,那时我们再还手就会威信扫地,人人都要说:现在许天雄不行了,去归附他,不免会落个树倒猢狲散。”大头见迫上头来,也主张给那许大少来个痛击:“最好把这坏种也逮来!”
许天雄却还有些顾虑:“要打就得大打,势必倾巢而出,你们想下下木那边会不会乘虚直入?”许大姑却说:“我们已许久没动过刀枪,看来他们也不想惹我们,上次我们的人过白龙圩就没出过事。况且,我们青龙圩不成集,他们的白龙圩也成不了集,兔死狐悲。从背后插我们一刀,料也不至于。”又说:“目前形势也不许我们和下下木再结冤仇;我想要是有机会和许三多讲和,还是和了好,双方力量加起来,就不怕他什么许为民。”许天雄问许大头:“和得了吗?”许大头道:“和不和以后再说,怕下下木来找我们麻烦,目前却是个机会,我听说这两日三多就要和他寡嫂成亲,正在忙着办亲事,料他在这样大好日子,即使我倾巢而出,他也不致会从背后暗算我们。”
当下计议已定,便决定征调人马,由许天雄亲自指挥,分三路出击为民镇。两路分别封锁住镇头镇尾炮楼,一路进镇,活捉许添才。又准备了一两百挑夫,对那为民镇来个大扫荡。
就在三多、苦茶成亲那晚,许天雄的三路人马果然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在十二时前抵达为民镇。当许天雄一股封锁住镇头炮楼、许大姑一股封锁住镇尾炮楼,许大头带领的飞虎队、挑夫便直扑镇内,活捉许添才,劫掠财物。这时,镇内还是一片升平,**、酒楼、赌场一片热闹,全没料到要出事。那飞虎队前锋人马,化装成若干前来嫖玩客人,紧跟着是那手缚白布的飞虎队员,后面跟着拿扁担、麻绳、布袋、箩筐的大队夫役。他们在镇门外牌楼下遇上乡团哨,对方喝声:“口令!”嫖玩客人说:“到镇上玩来的!”说着加快脚步前进,乡团丁觉得他们行踪可疑,忙又叫声:“站住!”说时迟,那时快,那些嫖玩客人已近了哨所,也不多言,开枪就打,一时枪声卜卜,喊声震天。
镇头镇尾炮楼上的守兵,一闻枪声,知道有事,忙要出来支援,早被许天雄、许大姑两挺轻机枪将出路锁住,当场打翻了十几个人,又退回去。那许大头手提快慢机,一声:“上!”百多条枪齐上,横冲直撞地入镇,见人就开枪,几个小头目自是各按分配对象带领挑夫去抢赌场,攻当铺、钱庄。那许大头自领的一路人马,径投乡团大队部,几排枪,几十个人,把那守卫的杀了,冲进大楼,见人就杀,见枪就缴,把那大队部内的五六十乡团丁打得鸡飞狗走,一时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又没做防备,大都在奔跑逃难时被杀了。
那大头左冲右撞,到处问:“许添才在哪儿?”都说不知道,他搜过一遍又一遍,喝问那些受俘的乡团丁,有的说回家去了,有的说在**家过夜,有的又说:“大概在乐园里吧!”许大头一时无了主意,乱枪把那俘虏兵也杀了,返身又到乐园。那乐园早已被另一股人搜刮过一次,那些姑娘有的被剥得精赤,有的躺在血泊中**,嫖客也有死的,也有在床下躲着的。许大头逐楼地追问:“许添才在哪儿?”皆答:“没见过!”最后来到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只见一个年轻女人躲在门背后发抖,他顺手只一揪拖了出来,喝问:“许添才在哪儿?”那女的抖声哭道:“没见来,不要杀我,大王。”大头心想:便宜了这小子!一见那女人年轻标致,想起许添才手下有心爱的四大天王,怕不就是她?又喝问:“四大天王在哪儿?”那女的颤声道:“都在这儿。”大头喝声:“叫她们出来!”
那女的果然颤巍巍地从床下叫出其他三个娘儿来,全是披头散发,裹身短裤,狼狈不堪,一齐跪地哀求:“大王,不要杀我们,我们也是苦命人!”大头喝问:“你们就是四大天王?”那四个女人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说:“人家都这样称呼!”大头把她们四人的面相、打扮一看,都很相同,活像四个孪生姊妹,真是名不虚传。这时正有一队随队挑夫进来,大头心想:“捉不到许添才,就捉这四大天王,让老子也乐一乐。”便叫挑夫:“把她们带走!”那挑夫动手来拉,见她们颤巍巍地又娇又嫩,就像糯米捏成的,挑夫骂了声:“妈的,苦差事,叫她们走路,一辈子也挨不到咱们乡!”大头命令说:“背上!不要伤了,等我回去发落。”那些挑夫一个对一个,背起来就走。
大头从乐园冲到大街,枪声已停,尸体、被从铺里打劫出来的衣物,遗弃一地,飞虎队正挨家挨户地攻门抢劫,挑夫把抢劫到的东西尽朝镇外挑。当铺被打开了,只是钱庄攻不下,大头冒了火一声命令:“放火烧!”他说完就走,自去指挥洗劫这个小巴黎。
许天雄这支人马,共有五百多,在为民镇足足洗劫了三个多小时才撤走。到了上下木,已近天明,大家纷纷来缴胜利品,那许大姑腰挂双枪,杀气腾腾,站在大厅石阶上,只见在那堆积如山的胜利品中,竟有四个女人,上身仅穿紧身衣,下身也只着粉红色丝短裤,山区清晨寒意习习,那一身肥白皮肉尽在发抖,吸引了一大堆人在那儿品头评足,她心内火起,便问:“哪来这四个怪物?”挑夫答称:“镇上抓来的。”许大姑把面孔一板,骂声:“带这些废料来干什么?妈的,妖里妖气,看了讨厌!”拔出双枪,一手两发,只卜卜四响,围观的人哗地惊号一声散开,那四大天王一个个应声倒地。
那许大头正在清点人马,一听枪声,忙问是谁在打枪?有人告诉他:“大姑在杀人!”他匆匆赶进去一看,大声喝道:“大姑,你怎么杀了我的人?!”大姑冷笑道:“什么是你的我的,送到这儿的都是我的!”许大头过去一看,那四大天王有的中了头部,有的中了心口,都没救了,气得直跌足,却也无可奈何……
三多、老黄、老白、小许、三福等一干人,在山上先听到为民镇一片枪声,不久枪声停止,不久有几路火把忽隐忽现,向上下木方向移动。不久,又听见上下木一片嘈杂人声,再过大半时辰,一切又归沉寂。大家放心,说声:“无事了,回去!”
那三多拖着沉重步伐回家,大门虚掩着,喜堂上烛灭了,祖宗神位前琉璃灯尚见灯光闪烁,他轻步走近洞房。房门紧闭,轻轻敲着,没有声响,低低叫着,也不搭腔,他兀自笑了一声,返身回到喜堂,掇过两把椅子,靠着,不久就呼呼入睡。在沉睡中,似觉有人轻轻在摇他,睁开眼,在熹微晨光中,只见苦茶服装不整,发髻散乱,站在他面前。他连忙坐起低声问:“天亮啦?”那苦茶又爱怜又气恼:“进房去,这样睡会着凉的。”
第二天,老白要走。他临走时没有别的,对组织只有一个要求:“把小许老师派到我们那儿去,这样我们就可以像下下木一样办间学校,又可以建党。”要求得十分迫切,老黄和三多商量,三多开始有点为难,过后便也答应了,他说:“等他把这儿工作结束了,我就派人送过去。”老白自是欢天喜地地告别,老黄却接到从老六那儿转来大林的信,一看大为震惊,说:“我也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