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六
作者:司马文森 |
字数:2934
六
那跛三在丙村走失了老黄后,大感沮丧,第二天就利用机会来敲诈这丙村保长,说他窝藏**。那丙村保长也不是个老实的,他指着跛三鼻尖说:“臭三,我们附近几村都认识你,到来这儿耍赖,我们哪一家哪一户窝藏**,你指出来看看?”跛三说不出,却指使那几个便衣一口咬定:“我们几个人亲眼看见那**从老六家逃进你村。说来奇怪,一进来却又不见,不是你们窝藏是谁窝藏?把人交出来没你的干系,要不,我给特派员打报告,怕中央军不来洗村!”
这件事当时就在村内闹开了。宣娘听见这消息,也很紧张,心想那石匠原来就是被追上村来的**。她怕婆婆年纪大,糊涂,口溜,连忙去打招呼:“那位先生在我们家过夜,只有你我婆媳两人知道。”她把跛三和保长胡闹的话全说了。那老婆婆闷了半天才说:“媳妇你自小心就是,我不会对人乱说的。**不**我不管,那先生是个好人,对我家有恩情,他有困难我不帮他,帮谁?想去年你从禾市回来,那些强盗中央军怎样在检查棚对你的,差点没给污了清白身子。”宣娘一听就很安心,她们不说,没人知道,也只好成了无头公案。
只是那跛三的骚扰,招几个村的人恨:“中央军一来,现在鸡犬都升了天,一个偷鸡盗狗的跛三,也把我们村闹得乱糟糟。”都想给他点厉害看。玉蒜找勤治商量,她说:“眼见老黄是来过,没出事,真是老天保佑。现在人人恨跛三和那老鬼,你说该怎么办?”勤治问:“蔡保长没个主意?”玉蒜道:“他叫我找人商量商量看。”
勤治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遇事却有胆识、魄力,她想了一会儿,就出了个主意:“那跛三想利用这件事敲诈人,我们也就将计就计,吓他一下。狗爬岭不是连特派员也被咱打狗队打死啦?我们就叫人四处去散布,说打狗队曾到咱村侦察跛三等一批人的罪行,眼见不久就要动手了!”玉蒜对这计谋也十分赞赏,笑道:“这一传可不把他们吓坏啦!”勤治道:“正要给这些地痞流氓来个屁滚尿流!”
不出两日,四周各村果然就传出许多流言,有的说打狗队曾到清源村。有的说:“他们已把跛三的罪行记录在案,不久又要有好戏看哩!”而在村头村尾竟然又出现墨写的大标语:“跛三你这狗肏的,当心!”这些事情一传到跛三和老鬼耳边,果然十分惊慌,跛三对老鬼说:“**打狗队厉害,林特派员、何中尉在狗爬岭还叫打得丧去狗命,我跛三也只有一颗脑袋,老王八,你这家我不敢住了。”又对那几个便衣说:“我吃羊肉没到口,倒惹了一身羊臊气,打狗队要来和我算账,我只好不再奉陪!”那几个便衣更加恐慌,大家商量过之后,都说:“当时吴特派员也没交代我们要住这样久,你走我们也走!”都纷纷溜了。只剩下那老鬼。当时他想:“他们都溜了,让我一人做替死鬼?不干!”一时树倒猢狲散,都躲开了。
那老鬼凭他身上有几分血钱,在外面鬼混多日,见没个动静,心壮了些,一天,喝得有六七成,偷偷地溜回家,见红缎在堂屋内温习旧书。这孩子现已失学,非常想念蔡老师,见老鬼害了这许多好人,又引进这样一群地痞流氓,不但讨吃讨喝,还背着人拉她进房要剥她的衣裳,被她叫开了才放手,恨之入骨,一见老鬼进来就骂:“老王八!”老鬼却还厚着面皮在她旁边坐着,红缎把书本一合走进房去,顺手砰地把房门关上,只听得玉蒜在灶间叫着:“红缎,红缎!”老鬼心想:“玉蒜在家。”悄悄地移往灶间。
玉蒜果然在灶间忙着下米切菜,正背着灶间门,并不知道有人进门,更想不到是老鬼。那老鬼乘着有几分酒意,又见老六已不在家,见这媳妇现在长得又肥又白,可不比当年瘦竹竿,一时起了邪念:“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现在又没了男人……”便悄悄上前,出其不意一把将她搂住:“玉蒜,我们不是有那段恩情吗?现在老六又不在家,也不会回来了,就跟我算啦……”
那玉蒜突然受到这袭击很是吃惊,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回头一看却是老鬼,新仇旧恨一齐涌起,大声喝骂:“老王八,你不想活了!”用力挣扎,那老鬼只是死缠不放,苦苦哀求:“跟了我吧,好人……”她见挣扎无效,一时怒起,挥动手中菜刀迎头只是一刀,只见那老鬼惨叫一声,鲜血直冒,仆倒在地。当红缎闻声赶来,只见玉蒜手执菜刀,满身血污,像是很担忧害怕。红缎却大为赞扬,拍着手说:“娘,你杀得对!我找勤治婶去。”玉蒜经她一提也有了主意:“对,你去找勤治过来商量,千万不要对外人说。”红缎道:“我才不这样傻!”匆匆地走了。
玉蒜把大门闩上,只留下一面侧门,默默地坐在灶间门槛上,支颐凝思,她多想念老六呀,要是他在就不会发生这件事。她并不后悔,她有时打一打她家那条脱毛老狗还多少手下留情,而对这老王八她是没一点怜惜之情,只有怨恨,特别是他做了那罪大恶极的坏事以后。可到底是个农村妇女,没见过这样场面,有点心慌呀!
不久,红缎带着勤治从侧门进来,看了那老鬼尸体,又听玉蒜将前后经过一五一十说过,勤治便说:“这反革命罪有应得,你杀了他正是替革命立功,不用怕,来,我帮你处理!”她们三个人立即把所有门户都闭上,找出条旧麻袋把老鬼装住,捆绑成一团。正在上绑时,红缎突然叫道:“且慢!”勤治笑问:“你还有什么打算?”红缎忙着到处找木板,她终于在灶间找出一块小木板,钻了孔,穿着麻绳,然后在那板上用墨笔端端正正地写着“反革命者杀”!下面又工工整整署上个“打狗大队”。
大家都觉得奇怪,玉蒜问:“你干什么来?”红缎倒是轻轻松松地回答:“在那反革命分子头上挂上这块牌牌不正好?”勤治连声称好:“红姑娘真能干!”玉蒜也兀自喜欢:“这样,我们不也都成了打狗队啦。”红缎把拳头一举:“我们就是打狗队!”
入夜以后,玉蒜换去血衣,洗涤灶间的血迹,便和勤治悄悄地从后门把老鬼尸体抬出,由红缎打前哨,径奔桐江岸。她们到了岸边,拣个水深流急地方,又绑上块大石头,才把那尸体投下。做得干净利落,没一点痕迹。回家后,勤治分手,玉蒜和红缎闩上门上床休息,两母女为这件事兴奋得直谈到鸡叫。
几天后,那老鬼尸体随江水冲向下流,大石掉了,漂了上来,被船家发觉,一时又传开:打狗大队把那出卖乡里、儿子的老王八宰了,投尸入海,见有打狗队拴在老鬼颈上的木牌为证。那跛三一听说老鬼已被打狗队宰了,长长地伸出舌头,连称:“好彩,走快一步,不然也要进水晶宫哩。”更是魂不附体,怎敢再在清源一带出现。
消息一传到老六耳边,他就想:“打狗队也到咱们村了,预料那边也没什么事。”便想回家看看。
原来老六当晚逃出清源,径投东岱乡张器家。他摸黑走了三十多里路程,好在常来路熟没走错。到东岱时已经五更天了,他去敲张器家门,刚好张器没去值夜班,就把他藏在自己家柴房阁楼上。他在那儿躲了几天,白天上去,晚上下来。后来听说无事连白天也不躲了,就近主持当地的工作。
当他听说清源来过打狗队,宰了老鬼,跛三等一班人早已闻风逃走,便对张器说要回去走走。张器却说:“我们这儿现在也少不了你。”老六答应去看看再来。当晚他披星戴月地赶回家,悄悄地去敲家后门,玉蒜出来开门,一见老六,就热泪纵横地诉说别后苦情。红缎更是兴奋,直搂住他的颈子,坐在他怀里不肯下来。当老六听说到有关清源打狗队的故事,更是笑弯了腰,笑声直达户外。他说:“你们干得对!只有像这样果敢坚决才像个革命者!”又对红缎说:“孩子,你想做一个真正的打狗队员?好,我答应你,等马叔来,我就对他说,把你送到打狗大队去锻炼!”从此,老六就在清源潜伏着,只是无法和组织取得联系。